一到木柵動物園,兩個女孩簡直興奮到忘我,一看到不同的動物就尖叫連連,「好可愛」、「好奇怪」、「好臭」,一堆形容詞都跑出來了,還拿著相機到處猛拍。

  起初子言擔心,這麼幼稚的地方海棠也許會覺得無聊,然而儘管他講話還是以單字居多,不過每一個地方都逛得很認真,就連告示牌上的動物簡介也閱讀得比一般人仔細,因此墊後的總是他,像是劉姥姥逛大觀園那樣,慢慢走著,遲鈍得沒發現到周遭女性在他身上留連忘返的目光。

  直到他們來到最上頭的企鵝館,當海棠見到一隻搖搖擺擺的企鵝不小心跌倒,還滑不溜丟地撞倒另一隻企鵝,開心笑了出來。

  旁邊兩個女生一時看傻眼,那張無邪的笑容居然令整間昏黃的展示館都豁然明亮。

  天哪!他笑起來好好看喔!幸好今天硬拖他來動物園。子言使勁握個拳,兀自誇獎自己。

  他們即將離開動物園之前,詩縈提議一起大合照,幫忙拍照的路人歸還相機之後,詩縈心血來潮地慫恿子言:

  「對了,我幫你們拍吧!」

  「咦?」

  「妳和海棠大哥還沒一起照相啊!」

  「唔?我……不、不用啦!」

  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跟海棠單獨合照,她沒來由變得不知所措。

  詩縈連聲催促:「子言,快點站好,人家海棠大哥都準備好了。」

  什麼?子言快速掉頭,海棠已經站在她身邊,看著她,一派雲淡風清的隨性。

  糟了,該作什麼表情才好?笑一笑好嗎?大大地笑?或是微微地笑?跟男生照相還笑會不會太三八了?

  「子言……」原本擺好架勢的詩縈離開鏡頭,不解風情地評論:「妳的表情好古怪喔!姿勢也很僵硬。」

  古怪?僵硬?看、看起來是這樣嗎?

  「啊─隨便啦!妳趕快照吧!」

  喀擦!

  後來,詩縈興致勃勃地去逛販賣部,裡頭有一大堆動物布偶,子言腿酸得不想進去,她坐在外頭的椅子幫忙保管相機,海棠則到附近的園區晃。

  子言打開相機裡的檔案,叫出剛剛那張合照,看著液晶螢幕中有著馴良神情的海棠和怪里怪氣的自己,漸漸微醺了臉。

  「好呆喔……」

  可以重拍一次就好了,不過……算了,這樣也不錯啊!

  就在她不注意的時候,海棠已經走近:「她還沒出來嗎?」

  「哇!」子言嚇一跳,差點把相機摔出去,她穩住手,試著鎮定回話:「詩縈喜歡布偶,應該會再逛一陣子吧!」

  「妳們感情真好,不像吵過架。」

  「吵架的好處,就是可以和好如初啊!」

  她樂觀的應答令他愉快,這世界存有的一絲善美,他在她們身上見到了。

  「口渴嗎?我去販賣機那裡買飲料?」

  經他這麼一說,子言真的覺得又累又渴,回頭晃晃樹下的清涼販賣機。

  一個瞬間即逝的畫面飛快沁入臉頰,涼涼的,一下子又過去。

  子言回神,按按彷彿被什麼親拂過的臉龐,怔忡面對熱鬧動物園,她方才想起的人並不在這裡,那只是風,後來她才意識到。

  「怎麼了?」

  「沒有,我不渴,謝謝!」

  很渴,可是她就是不願意其他人幫她買販賣機的飲料。那個發生在販賣機前的故事是她美好的回憶,即使只剩下回憶,子言也想好好保存下來。

  海棠端詳子言笑彎眼的面容,她又在逞強了,每當憂傷掺染上來,那潔淨的亮度就虛弱一些。明知道快樂不能永久,但,在她最燦爛的歲月,能不能再多留一會兒?

  別和他一樣了。

  忽然,他注意到子言的表情有異,她緩緩起身,瞪大的雙眼直視前方。前方人潮來來往往,以親子組合居多,其中一個家庭帶著一位四歲小男孩,他調皮地往前奔跑,聽到叫喚,又衝回來撲向他們,一手拉住父親,一手拉住母親,咯咯笑地蕩起身體。

  母親穿了一套粉色的休閒套裝,柔和笑臉透著幹練的氣質。父親則是西裝筆挺的紳士,子言就是直直注視那張她熟得不能再熟的臉孔,那位紳士是子言的爸爸。

  就連海棠都一眼認出來,子言仍然移不開視線,直到惶惶不安的臉逐漸轉為蒼白為止。

  他於是看見了晨曦的褪色,那是晦暗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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