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父母一如熱鍋上螞蟻,連絡過學校、朋友、親戚,甚至連子言的小學同學都問過了,就是沒有人知道子言在哪裡。

  「子言還是沒有跟我聯絡耶!姚媽媽,我會幫忙想想看她會去哪些地方,妳放心。」

  詩縈掛斷姚媽媽含混哽咽的再三道謝,瞧瞧時鐘,夜深了,晚上十一點實在不是一個安全的時間。

  她在房內繞圈圈地踱步,不知道第幾圈的時候,想起一個人的可能性!

  「蕭、蕭……」

  詩縈快速翻閱手機裡的通訊錄,終於找到「蕭海棠」的名字,上次在動物園他們三人互留過電話。電話鈴聲響了二次就接通了。

  「啊!海棠大哥,我是詩縈,你還記得吧?是這樣的,子言下午跟家人大吵一架,跑出去之後就沒再回來,她有沒有去你那裡?」

  她劈哩啪啦講完,另一頭遲疑幾秒鐘,海棠才「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地簡單說:

  「……沒有。」

  「沒有啊……她平常很挺你的,我本來還在想或許會去找你也說不定。如果你有她的消息就馬上通知我喔!」

  「請問,」他擔心地多問一句:「是為了什麼事吵架?」

  「這個……好像是離婚的事,我也不太清楚。聽說子言狀況很不穩定,大家都擔心她會出事。海棠大哥,就麻煩你幫忙多留意了。」

  離婚?所以事情終究是爆發了吧!上次在雨中一瞥,子言已經憔悴許多,現在會不會更糟……?

  「海棠!這麼晚你要去哪裡?」聽到開門聲的姐姐從屋裡驚訝大喊。

  「出去一下。」

  只是拎件外套就出門,不多說什麼。海棠以小跑步的方式找過學校、她提過每一間放學後會逗留的店,連工地大樓都去過了。最後來到子言家門外,透過紗簾垂掩的窗口,裡面的人影正焦急走動,看樣子子言還是沒回去。

  深夜的路面只剩路燈投射下來的白影,一灘接續一灘直到漆黑的盡頭。天空又開始下起毛毛雨了,雨點跌進光線中的線條份外清楚。海棠注視地面上的燈光和自己奇形怪狀的影子,想起她曾經淘氣地在燈光下擺弄自己的影子,告訴他,兩個人也不錯。

  海棠頓時醒悟!直覺抬頭,看向高樓的頂端伸向霧濛濛的夜空。

  他沒有什麼證據,只是憑著一份直覺拔腿就往樓上衝。無人的大樓連電梯都尚未啟用,海棠循著一圈又一圈的階梯愈爬愈高,心中急了,樓梯像是沒有盡頭。

  直到氣喘吁吁來到頂樓,他推開厚重鐵門!

  慘淡的身影恍若鬼魅,搖搖欲墜。

  他一手抓著門,好支撐過度運動的身體,眺向站在頂樓邊緣的背影,有一只書包被扔在稍後的地面。

  風特別大的時候,會有呼呼而嘯的聲音從空中劃過,隨時有將那個背影推落的可能。

  「子言。」

  有人叫出她的名字,那道飄緲的人影被嚇著,震了一下,片刻後才緩緩回頭。

  她黑澄澄的眼睛是無盡的空洞,什麼也沒有。

  海棠不由得不寒而慄,猶如看見鏡中倒影。他們在某些說不上來的地方簡直契合得難以置信,一稜一角都相貼得那麼適切。或許,每一條受傷的靈魂,總有其細緻的相似之處吧!

  「妳在那裡做什麼?大家都很擔心妳。」

  他溫厚的語調滲入她僵冷的肢體,一點一點的,知覺慢慢回來了,變暖了。乾涸的瞳孔不再寒冷,她緊閉著唇,望他,眼淚宛如春天融化的雪水,滑落臉龐。

  「我想,只要從他蓋的這棟大樓跳下去,就能讓他後悔,我要讓他後悔一輩子……」

  駭人的言語,不應該從年紀輕小如她的女孩口中吐出,他卻能夠理解。說來諷刺,可他真的深深明白那不為人知的黑暗想法。

  子言才說完,隨即體認到自己的可怕,她在一種混融羞恥的恐懼中,用顫抖的雙手摀住耳朵。

  「我做不到,一想到要跳下去就好害怕……可是我只想報復他,我恨他!也恨那個女人,我連那個小孩都恨得要命,他們全部都消失就好了……」

  「子言,過來。」

  她木然看著他伸出的手,似乎沒聽見他的叫喚,跌坐在地,曲起雙腿,埋頭痛哭:

  「是不是我不夠好,爸爸才會選擇他們?一定是的,我剛剛那麼壞,如果一開始跟媽媽一樣假裝什麼事都沒有就好了,我為什麼要那麼做?爸爸不要我們了,都是我害的……是我害的……」

  他見到她的崩潰,也硬生生將他的記憶拉回不堪回首的過去。窄小的牢房,好幾次他狠狠抱頭,無聲吶喊,只求能夠從恨意和罪惡感的漩渦中掙脫出來。度日如年的折磨,每一秒都是煎熬,讓一個人瘋狂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看得濡濕了視線。

  海棠走上前,觸碰子言孱弱的身體。他不會說「不是妳的錯」之類的話,因為曾有人一再殷殷告訴他,卻不能將痛苦消減分毫。

  因此,他只是緊緊抱著她,不說話。

  什麼都不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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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不用甜言蜜語,也不用說來話長,有些幸福的感觸、寂寞的心情,常常是無聲勝有聲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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