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飽了,先走囉!」

  今天是返校日,子言草草解決掉鮮奶和吐司,抓起書包就騎車出門。

  現在去學校是有點過早,不過她實在興奮得安靜不下來。

  「姚子言,十六歲,第一次交男朋友了!」

  她又羞又開心地哇哇叫,腳踏車也愈騎愈快,心想一定要趕快把那些事都告訴詩縈。車子順暢地衝進校園,她跳下車,踏著輕快腳步跑到教室,一開門,教室還空曠曠的。

  這片空曠讓她有稍微沉澱下來的空間。子言吐口氣,將書包擺在座位,無事可做地閒晃一會兒,決定先將黑板擦過一遍,再把鋪上一層厚重粉末的板擦拿去機器裡打一打。

  「不是很乾淨耶!」

  她靈機一動,到講台抽出導師用的藤條,拿著三個板擦到窗口,正準備揚手一揮,沒想到底下的雜草空地竟然有人在!

  子言連忙收回板擦和藤條,往下一看,那不是詩縈和阿泰嗎?

  「你說還是不要,是什麼意思?趁暑假結束前再出去玩不是你說的嗎?」詩縈追問。

  他們竟然已經要好到可以在暑假相約出去玩囉?子言因為自己後知後覺而感到有些受傷。

  阿泰抱歉地搔搔頭,不怎麼有精神:「對不起,我覺得……我還是沒辦法。」

  「什麼沒辦法?」

  面對她困惑的純稚表情,阿泰苦笑一下:「沒辦法假裝妳是因為喜歡我才跟我出去的。」

  什麼什麼?子言將身體探出去一點,詩縈臉上隨即泛起被一語道破的窘紅。

  「其實我知道,妳會答應和我做朋友,是因為旭凱的關係吧?因為我常常跟旭凱在一起嘛!」說到這裡,他仍舊俏皮笑著:「不過,我不覺得是我被妳騙了還是利用之類的。在我向妳告白的時候,就知道妳喜歡的人是旭凱。雖然知道,我還是想試試看,也許當旭凱讓妳失望的時候,我就會有機會了。」

  阿泰都知道嗎?詩縈、柳旭凱、子言,這麼難解的習題他都知道了?

  詩縈沒有否認,她只是緊緊咬著唇,低下頭,眼裡閃爍淚光。

  「妳不用勉強假裝對我有好感,我沒有忘記我們說好要先做朋友。」阿泰揚起一個更大的笑容,一派輕鬆地為她打氣:「妳喜歡旭凱,有需要我幫忙的話儘管說!那傢伙很鈍,沒有人在旁邊幫忙煽風點火的話,他是不會知道的。所以,別客氣!」

  他用力乾笑兩聲,詩縈默默抬起眼,看向他可愛的單邊梨窩,只是看著。這一次阿泰讀不出她臉上浮現的思緒,只好收起無謂的笑臉。

  「那,我先走了,下次如果要出去玩,再找大家一起去吧!」

  「下次?」這句話似乎引起她的格外關注,還沒吭過聲的詩縈抱著希望反問。

  「是啊!反正當朋友的效期是可以無限長的,不管是開學以後、畢業以後、甚至十年以後,不管是什麼時候,需要幫忙就說一聲吧!當然出去玩也一樣,這就是做朋友的好處呀!」

  他說著說著又打起精神來了,哈哈大笑幾聲,最後才對詩縈說他不趕快回教室不行。

  子言五味雜陳地目送他離開,不由得同情起阿泰了。而說時遲那時快,子言捧在懷中的一個板擦滑出她胳臂,她張大嘴,眼睜睜看著板擦應聲掉在詩縈腳邊的雜草上。

  詩縈收回放遠的視線,狐疑地拿起板擦,仰起頭,撞見樓上窗口因為躲藏不及而笑嘻嘻的子言。





  學校舉行朝會,升上國旗,子言偷瞄隊伍中乖乖跟著唱國歌的詩縈,看上去是沒對她偷聽的事生氣,但是阿泰的話也沒能讓她釋懷。

  朝會結束後便進行全校大掃除,子言和詩縈分配到擦窗戶的工作。她們站在教室外,手邊堆著髒抹布和舊報紙,子言拿起穩潔朝玻璃噴了三四下,當白色泡沫往下流,她們不約而同地開始動手。

  「阿泰他……好像真的很喜歡妳。」

  子言試探性地起頭,詩縈專心擦拭玻璃上霧濛濛的地方,「嗯」了一聲。

  「詩縈,我問妳喔!妳真的為了柳旭凱,而利用阿泰嗎?」

  詩縈停下動作,沉吟片刻,才又繼續把玻璃上的污點仔細抹去。

  「一開始,我是想試著喜歡別的男生看看,總不能老是喜歡著一個不喜歡我的男生呀!我一開始真的只是這麼想。後來,阿泰把我介紹給柳旭凱認識,那算是我第一次跟柳旭凱正式交談,第一次被他認真地看在眼裡,我在高興之餘,把那些本來想丟掉的暗戀心情都記起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會找藉口和阿泰見面,這樣我就可以再和柳旭凱說話。妳一定認為我很卑鄙吧?」

  「我……」

  子言也說不出一句答腔的話,感觸很多,偏偏無法一語道盡啊!詩縈離開她身邊,繞進教室,動手擦起窗戶的另外一面。

  「我從小心臟就不好,只聽說裝完人工瓣膜後起碼可以撐個十幾年,可是沒有人告訴我十幾年過了以後會怎麼樣。我一直很害怕,總覺得自己隨時都會走,不能和一般人活得一樣長久。本來連告白信都不打算給柳旭凱的,將來的人生都這麼不確定的我,哪有什麼資格跟別人談戀愛呢?後來我對自己說,就當作給自己來過這個世界一遭的紀念,不管他會不會接受,那封信就是我給自己的一個紀念。」

  子言聽得心上一酸,趕忙別過臉,詩縈好討厭,不要說那種話啦!對面的詩縈吸了吸鼻子,眨眨潤紅的眼睛,賣力地重覆擦窗動作。

  「跟柳旭凱說了一句話,就會想再說第二句、第三句,仗著阿泰會讓我予取予求,變得貪得無厭起來了,有時候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所以子言妳啊,真的讓我又愛又恨的。」

  「啊?我?」她從窗縫中探頭。

  「妳是直腸子嘛!想什麼就去說、去做,根本就沒有耍心機的能耐。」

  「妳這是在誇我還是損我啊?」

  「呵呵!所以才說我對妳又愛又恨哪!」詩縈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坦然一笑:「說起來,我反而得謝謝阿泰把事情說破呢!不好好跟他道歉是不行的。」

  「我陪妳?」

  「不用啦!妳在,我想說的話會說不出來。我想,先想清楚應該對他說什麼,怎麼說才不會害他太難過,然後找個時間和阿泰談一談。但是呢,子言,我之前告訴妳阿泰是很好的人,那沒有騙人喔!我真的認為他很好,只是,我大概就是無藥可救的死心眼吧!」

  詩縈說到最後,為自己無奈的感情又掉了一兩滴眼淚,子言只能隔著乾淨的玻璃心疼她的脆弱。這時秀儀拿著掃把走過來問起暑假作業寫完沒有,子言機警地拿起穩潔往才剛擦好的窗戶一噴,對面詩縈那張傷心的面容一下子化為白色泡沫。

  童話中的人魚公主是帶著一段得不到回應的戀情,縱身躍入大海,變成海沫。

  就連童話也不一定全都是幸福快樂收場,更何況是現實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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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8)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