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再忍耐兩個月就好。郭莉莉曾經在一次下課時間雀躍地說過,等她升高中,他們家就要搬去台北,當時引起同學們羨慕的迴響。只要郭莉莉不在,她的跟班們也不會有什麼作為,就算高中又和我同校、同班,至少我的日子不會比現在更悲慘。

  我把希望都寄放在畢業的那一天。

  放學後,我到龍伯伯的柑仔店,他問起我今天的數學考。

  「今天考得不錯吧?」

  「呃……普通啦!六十八分。」

  一聽見我及格邊緣的分數,龍伯伯十分不以為然地把眉毛挑得老高,他的眉毛又粗又黑,活像兩隻毛毛蟲。

  「昨天看妳很用功啊!一直在算數學。」

  龍伯伯的柑仔店是讓他打發時間用的,他讓我在放學後到店裡幫忙幾個鐘頭,然後每個月會給我一些工資,不多,作為我的零用錢剛剛好,有時省一點還能繳清班費和午餐費。

  龍伯伯通常都在聽電台廣播或是打盹,我就利用看店的時間複習功課,回家以後還能幫媽媽作一些手工去交貨。

  因此,我並不是沒有時間顧及功課,龍伯伯才會納悶為什麼我的成績始終拉不上來,而且還老神在在的模樣。

  「我記得妳小學功課很好呀!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對不對?」

  我跟著傻笑敷衍過去:「國中的功課比較難啦!」

  記得很久以前不小心考到班上第三名,結果公佈成績的隔天椅子就被拖到教室外面去,上頭還灑滿又黑又臭的墨水。從此以後,我就盡量不讓成績太過招搖,反正可以順利畢業就行了。

  「妳這孩子也真古怪,不和朋友玩,倒和我這老頭子一起看店。」

  「可以順便聽你講戰爭的故事啊!」

  龍伯伯是真的喜歡提起當年退守台灣的往事,除了他會講故事之外,柑仔店可以遇見形形色色的人,觀察他們是永遠也不嫌膩的,那也是我選擇待在這間小店的原因。

  有些人一看就知道他們屬於哪一類的,做錯事的時候是會誠心道歉,或是惱羞成怒等等。看多了,自然而然就懂得應對。

  龍伯伯穿著他的藍白拖走出櫃台,我就知道他要去散步了,他出門前還語重心長地囑咐:

  「小晴,妳要好好唸書,將來找個好工作,早點讓妳媽享清福。」

  我走進窄小的櫃台,拿出今天作業,對他不置可否地微笑。

  只要擺脫郭莉莉,我什麼都可以做得很好,我會考上最受歡迎的大學,進入不錯的公司,然後賺很多錢,先幫家裡買一輛機車,媽媽就不用每天騎半小時的腳踏車去工作了……不對,媽媽連工作都可以不用去,錢的事我來負責就行,輪到我來照顧媽媽了。

  好希望那一天趕快來到呀……

  我一面幻想著未來美好的光景,一面唸書,大約晚上六點,龍伯伯回來了。我幫他做過一本簡單的收支簿,今天賣出哪些東西都登記在上頭,儘管他推說不用,我還是堅持這麼做。

  龍伯伯作生意很隨性,常常搞不清楚哪些貨叫太多、哪些東西已經賣光了,我每個禮拜幫忙清點一次,再提醒他。龍伯伯嘴上老是嫌麻煩,不過他還是會很高興地稱讚我:

  「妳的腦筋很精明嘛!將來說不定會是成功的生意人喔!」

  快走到家門口,經過那片林地,發現有個人影蹲在樹下不知道在做什麼。

  他的身形在嫣紅的暮色下映成一紙黑色剪影,曾幾何時已經成為深植在記憶裡的記號,一眼就能認出來的記號。

  「你在幹嘛?」

  他迅速抬頭,似乎有點被我嚇到,但還是裝作鎮定地拉扯那個鞦韆的繩子:

  「陳家的小孩剛剛一直站在上面跳來跳去,結果板子掉一邊。」

  原來有一邊的繩子脫落了,吳拓明正試著把它綁回坐板邊的洞口。

  我跟著蹲下,看他使勁地想把尼龍繩的結綁緊,可是繩子太粗,那個結總是會輕輕鬆開來。

  「換我。」

  我把他的手擠到一旁,用我的方法重新打結,試了幾次,最後終究力氣用盡,跌坐在地上。

  「不行了,手好痛。」

  「我看看。」

  他把我撐在地上的手抓去,和他的手並排在一起,比較上頭的紅腫程度,然後略帶輕蔑地:「男生都綁不動了,妳力氣這麼小,不要來礙手礙腳。」

  我倒吸一口氣,瞪著眼前那兩隻並排的手,登時覺得怎麼看就是不對勁。

  放、放開……放開啦!

  他雖然排斥男生和女生的接觸,有時又似乎會忘了這一點,不知不覺把我當成哥兒們。我也是可以把他當作哥兒們,可是女生畢竟比較早熟,該注意的很難不去注意。

  「沒成功的人憑什麼說別人礙手礙腳?」我佯裝不服氣地起身,趁機把手抽回來:「那,現在怎麼辦?」

  「我叫我爸來修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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