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第五章　幸福】


　　我還是不小心睡著了。

　　大概是程硯在旁邊開車的緣故，感覺特別安心。

　　現在正值炎炎盛夏，我卻作著那年冬天的夢。

　　夢中的操場陳鋪著乾冽的顏色，顏立堯站在冷清的草地中央，身旁停放一輛腳踏車，脖子上的鐵灰色圍巾加深了他瞳孔顏色，烏黑明亮，裡頭含著柔情似水的笑意。

　　他賴皮地朝我敞開雙臂：「不要生氣了，來嘛！」

　　我背著書包，賭氣地僵持一會兒，往前慢吞吞走了一步、兩步、三步，最後輕輕露出沒輒的笑容，朝他奔去。

　　等我真的來到草地中央，顏立堯不見了，就連腳踏車也消失無蹤，剛剛搖曳的圍巾只是天邊一道拉長的飛機雲，灰鴉鴉的天空底下什麼都沒有，是一個寂寞的夢。

　　我來了，但，你在哪裡？

　　這麼想念你，為什麼這份心情傳達不到你那裡？

　　顏立堯，你在哪裡？

　　……哪裡都找不到你……

　　「到了喔！」

　　有誰推推我的肩膀，有一度，我以為那是顏立堯的聲音，匆匆睜開眼，放送中的冷氣竄進暖洋洋的眼眶，才看清楚叫醒我的人是程硯。

　　「我睡著了？」

　　我張望四周，車子正停在家門口。真不好意思，我怎麼會睡得那麼死……

　　「沒有睡很久。」

　　程硯打開門鎖，沒有熄火。我拿著行李下車後，他只是站在他那邊車門口，並沒有逗留的打算。

　　「謝謝你載我回來。」我按按睡得發昏的腦袋，小心探問：「剛剛……我有說什麼夢話嗎？」

　　「……沒有。」

　　我放心地鬆口氣，邀他進屋：「要不要進來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媽急著要我回去。」

　　他薄薄的唇角禮貌性上揚，程硯也會笑的，是顏立堯永遠也學不會的沉穩內斂，而且程硯不會說謊。

　　他說我沒有說夢話，那就是真的沒有。

　　「那，同學會見了。」我向他輕快地搖搖手，轉身走向家門。

　　「蘇明儀！」驀然，他出聲喚我。

　　我停住，回頭，和他稍顯急切的眼神四目相視的那一刻，竟怦然心動了一下！

　　他從沒那樣叫過我，那樣衝動……而欲言又止。

　　「什麼？」這樣的程硯叫我心慌。

　　Sandy說，現在的程硯代替著顏立堯照顧我，而我太怯於聽見真正的答案以致於不曾向他求證。我不想從他身上得到同情，又害怕他的溫柔不只是同情而已。

　　顏立堯一消失，我和程硯之間便自動浮出一條界線，我們都知道它的存在，我們都放在心底。

　　程硯還是決定放棄，他抱歉地：「沒有，妳進去吧！同學會見。」

　　程硯不會說謊，但，有些事，他不一定會說。

　　客廳桌上留著一張字條，是哥哥寫的：

　　「帶寶寶打預防針，爸出差，晚上一起出去吃飯」。

　　「沒有人在家呀……」

　　屋裡還有冷氣剛熄掉不久的清涼，我丟下行李，在空曠的客廳晃一圈，決定去浴室洗洗臉清醒一下，這才從鏡面發現臉龐兩道幾乎看不見的白色痕跡。

　　原來，沒有夢話；有的，只是因為那個夢而掉下的寂寞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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