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颱風過境當天，我幫顏立堯慶生後，他便送我回家，而雨勢已經微弱得轉為毛毛雨了。

　　不過，才到巷口，就看見湘榆撐著傘站在大樓門口，焦急地東張西望，當她發現我們騎近，張大嘴巴，馬上朝我們跑來。

　　「明儀！妳去哪裡呀？」

　　「我……去顏立堯他家，他生日……那妳怎麼會在這裡？」

　　她聽完又氣又無奈：「妳把大家都嚇死了，颱風天跑得不見人影，蘇仲凱還打電話到我家找妳！」

　　「我哥？」

　　「對呀！他現在開車出去找妳了，我就過來妳家等人，妳喔……看妳怎麼賠罪！」

　　顏立堯發現我一臉歉疚，低聲問：「妳該不會沒跟家裡報備吧？」

　　我搖頭，他才恍然大悟：「也對，不然妳家裡哪可能讓妳在這種天氣出門。」

　　「可是，我家平常都沒人在呀！就算有人在，也不會關心我去哪裡……這樣還要我報備，很奇怪啊……」

　　不是沒想過要報備，而是故意不報備的，那個任性的念頭，在出門前看著熟睡的哥哥，一度閃現我的腦海。

　　我這麼做只是為了想……只是想……

　　「大叔回來了！」湘榆望見從我們後方駛來的轎車，認出那是哥哥。

　　哥哥快速下車後，先給了我一眼，然後是顏立堯，這時他的神色已經從焦急到放心，又轉而疑惑。

　　湘榆看出我的畏懼，先上前跟哥哥解釋：

　　「大叔，明儀剛剛是去朋友家啦！他今天過生日，明儀去幫他慶生，很正常嘛！」

　　顏立堯接著大人樣地主動向哥哥說明：

　　「對不起，明儀是來幫我慶生，下次我不會再讓她在這種天氣出門……」

　　他還沒說完，哥哥拳頭一揮，揮在他左臉上，顏立堯立刻跌向他的腳踏車，連人帶車倒在地上。

　　「壽星了不起啊？非要別人去你家慶生不可？」

　　哥哥在盛怒中大吼，嚇得湘榆看呆了，我也嚇到，只是回神得快，趕忙把顏立堯扶起來，自己擋在他前面，深怕哥哥不分青紅皂白又動手：

　　「他不知道我要去，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本來想送個蛋糕就馬上回來，可是風雨真的太大……」

　　哥哥瞪著我，他抿得很緊很緊的唇想說什麼，才揍過顏立堯的拳頭也沒鬆過分毫，我第一次見到發火的哥哥，好可怕，甚至做好挨打的心理準備。

　　不過，哥哥最後轉身走了，沒有半句責怪。他離開的時候把憤怒和話語硬是忍下來，只留下撒手不管的背影，我有一種被捨棄的感受。

　　我闔上眼，傷心落淚。就算挨罵也沒關係，只要曉得哥哥是關心我的就好，當初我是抱著那樣的傻念頭不告而別的。

　　顏立堯說他是男生，衣服又髒又濕沒關係，他要直接回家，不過他再三叮嚀我一定要好好向哥哥說對不起。

　　「過幾天等他氣消了，我也會再來跟他道歉。可是，蘇明儀，要別人擔心妳是一種不幫對方著想的行為，那根本看不出來妳喜歡妳哥。妳一直希望家人疼妳，這樣是不行的，妳自己也沒試著接近妳哥半步啊！」

　　他騎車離開後，湘榆陪我上樓，她安慰我一會兒也表示要回家。我在房間裡，聽見她路過哥哥關閉的房間，曾刻意大聲對裡頭說話：

　　「大叔，妳知道明儀在想什麼嗎？她做了那麼任性的事，不過也想跟幸福的孩子一樣，被家人寵愛著。喂！你聽到了嗎？」

　　哥哥的房間依然繼續沉寂。然而顏立堯和湘榆的話，讓我難過地哭泣好幾次，枕頭都濕了一大片。

　　草莓蛋糕，其實不只做了一個，我把另一個冰在冰箱，希望有機會擺在客廳桌上，讓爸爸或哥哥不小心看到，然後以為是誰買的，就開開心心地把蛋糕吃光。

　　我原本是這麼懦弱地計劃。現在，我端了一塊切好的三角蛋糕，來到哥哥房門外，躊躇許久，深呼吸。

　　「哥。」

　　好膽小的聲音，聽起來完全不像是我的。房門另一頭安安靜靜，那令我的心情更加七上八下。

　　「哥，對不起，害你出門找我，下次不會這樣了。還有，我、我還有另外做一個蛋糕要給你和爸……我放在外面喔！」

　　啊……我講得好爛喔……一面懊惱，一面輕輕將盤子放在地上，才觸地，眼前的門突然打開，我緩緩抬頭，看見哥哥高大的身影正朝我伸出手。

　　「蛋糕不要放在地上，我又不是犯人。」

　　我匆匆起身，把蛋糕盤子交給他，他接下後，並沒有立刻轉身進門，而是強迫自己直視著我，不怎麼習慣這毫無保留的注視，他因此微微靦腆著，我也是。

　　「下次天氣不好還要出門，我可以載妳。湘榆那ㄚ頭說、說哥哥是用來使喚的……一般好像是這樣吧！」

　　「……湘榆亂說的……」我的鼻子好酸。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別人家的哥哥都怎麼做，不過，我有想過要好好做……就這樣。」

　　哥哥的話，最後有點沒頭沒尾。他大概也講不下去，搔搔頭，端著盤子進去。我望著哥哥一邊走一邊用叉子把蛋糕切開的姿態，顯得有點笨拙，只是那畫面真好看，我笑著看，笑著等眼前變模糊。

　　然後，雖只有一點點，但我真的感覺到我們之間原本遙不可測的距離縮短了，哥哥走近一步，我願意為他走近剩下的九十九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