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六的晚上,宿舍幾乎人去樓空,大家都被周末這個神奇的時光抽空似的,整棟大樓總會像進入什麼時空隧道般,變得跟廢墟一樣。

  直到晚上十點過後,學生才陸陸續續出現,各種聲音也紛紛出籠。浴室嘩啦嘩啦的沖水聲、拖鞋啪答啪答踩過走廊的響聲、夾雜幾句髒話的聊天聲,原本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的人們又隨著時間回來了。

  「你們兩個都在呀?」

  門開,程硯室友之一的許明杰快快樂樂地進來,發現程硯正專心修理桌上被解體的筆記型電腦,再看看另一位室友阿宅窩在床上看漫畫,大感驚訝:

  「你一直在修電腦?從我出去到現在?」

  程硯頭也沒抬:「快好了。」

  「幸好有程硯在,沒辦法上網簡直要我的命!」

  他急躁地丟下漫畫,探頭看看程硯狀況:

  「快好了嗎?晴天娃娃快上線了耶!」

  他的本名是什麼幾乎已經沒人記得了,反正都管他叫阿宅,他非常沉迷在線上遊戲,最近認識一位暱稱是「晴天娃娃」的網友,整個人就像和電腦談起了戀愛。

  「你這個活在虛擬世界的人,趕快覺醒吧!」
  
  許明杰最豪邁,毫不忌諱地脫掉上衣,有時只穿四角褲到處跑。不過今天他只脫掉上衣就心滿意足地往床上倒去。

  「今天可是周末耶!年輕人就應該跟我一樣,出去晃一晃,多認識一些女孩子,好不容易都念到大學了。」

  程硯沒理他,阿宅倒是頗感興趣:「對喔!你今天聯誼喔!怎麼樣?有收穫嗎?」

  「嗯……」

  他盯著發黃的天花板,賣關子半天,才笑瞇瞇地說:

  「算是有吧!」

  「誰啊?長得怎麼樣?」

  「我學伴,長得很可愛,很……說『樸實』會不會太貶低她?總之,就是很可愛啦!」

  興致來了,許明杰索性坐起身,盤起腿,喜孜孜形容:

  「她啊……說是被高中男朋友甩了,一畢業就被甩,被她朋友拱出來招認的。看她一直在強顏歡笑,就覺得……好可憐啊!好想保護她,好想讓她趕快忘記害她傷心的前男友。」

  「然後呢?你們有沒有自己帶出場?」

  「沒有,她吃完飯就說要回去,我只送她到宿舍就回去續攤。還在療傷的女孩子好像對聯誼不是很有興趣,她說她是出來湊人數的,啊……連講話都這麼老實。」

  聽到這裡,程硯放下螺絲起子,回頭看他,直到他發現,反問:

  「怎麼了?」

  「……她的名字是?」

  「蘇明儀,好聽吧!」意識到不對勁,許明杰收起笑臉:「你該不會認識吧?」

  程硯沉吟片刻,繼續組裝筆電:「高中同學。」

  「真的假的?」

  許明杰跳下床,挨到他身邊:

  「那她真的被甩了嗎?你不會也認識那個前男友吧?」

  「不要問我私人問題,也不要靠這麼近,擋住光線了。」

  相處了一段時間,多少也瞭解程硯這個人是非常有原則的,許明杰洩氣地回到自己的床,坐下嘟噥:

  「透露一下有什麼關係?想追她才問的啊……」

  「笨蛋,那個女生如果真的那麼好,程硯早就自己追了,哪輪得到……」

  阿宅風涼話還沒說完,程硯就把筆電用力推進他瘦巴巴的胸口:

  「再亂講話,以後筆電你自己想辦法。」

  他的嚴厲讓阿宅緊抱著筆電,呆呆點頭。許明杰目送程硯帶著換洗衣物出去,等門關上,才和阿宅相對撇撇嘴。




  「中秋節快樂!阿硯,大學好玩嗎?可別跟我說『沒什麼』這麼無聊的回答,再怎麼樣,一定比我待的地方好上一百倍!醫院的隔壁是一所國小,每天看那些小鬼上課又下課,大概就是我一天中唯一的樂趣。對了,明儀也好嗎?交男朋友了嗎?算了,當我沒問好了。」

  手機螢幕顯示來自顏立堯的簡訊,他們約定好,顏立堯不定期報告近況,但程硯不會主動聯絡他,也不會追蹤他的下落。只要知道他還安好,就夠了,程硯並不介意那個無理約定。

  他再次瞥了最後簡訊的最後一句話,喃喃自語:「把問題刪掉再寄不就好了。」

  沒有去浴室,他來到聯誼室,在窗口讀著簡訊。這裡的學生不怎麼會待在聯誼室,那裡落得清靜,只有一台沒有開啟的電視和無人沙發,經常呈現真空狀態的聯誼室和擁擠又髒亂的走廊形成強烈對比。

  「嗨!原來你在這裡啊!」

  肩膀被拍一記,程硯一看是許明杰,他手裡也帶著換洗衣物。

  「浴室客滿。」程硯說。

  「對呀!大家都挑在同一個時段洗澡。」

  許明杰應付式地接腔,安靜一會兒,突然冒出一個道歉:

  「抱歉呀!我剛想到,也許蘇明儀或是她的前男友跟你不是那麼膚淺的關係,也就是不是那麼表面的關係。」

  「你在說什麼?」

  「這個嘛……」

  他用力搔頭,吊兒郎當咧開嘴:

  「就是如果我隨便說他們壞話,你會非常生氣,那種關係。」

  「沒有生氣,只是不喜歡說別人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唉!怎麼我身邊就沒有口風這麼緊的朋友?」

  他背靠牆壁,誇張地唉聲嘆氣,然後掉頭對程硯真誠笑笑:

  「很幸運,當你的朋友。」

  這個角度,剛好讓日光燈的光線反射在他左耳上的銀色耳環,他只穿一只耳環,就某種意義上為他添加幾分魅力。如果顏立堯也上大學,或許他也會打耳洞,五個、六個都有可能。

  許明杰在某些方面和顏立堯挺相像的,他們都活潑、古靈精怪。和許明杰相處,有時會有他是顏立堯的錯覺。

  「嘿!如果,我說如果,我追蘇明儀的話,應該OK吧?我總覺得得問問你。」

  程硯看了他一眼,又面向窗外:「那是你的自由。」

  夜晚的窗外捎來明顯秋意,涼涼的,取代了持續兩三個月的蟬鳴,如今躲在草叢中鳴叫的是叫不出名字的蟲子。他們和顏立堯在盛夏分開,轉眼間,樹上的葉子已經開始飄落了。

  時間不斷前進,人們也是。蘇明儀會忘記一切傷痛,迎向新的未來,那一天,一定會來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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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