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程硯和明儀相識八年來頭一次正式吵嘴,最後不歡而散收場。
明儀回到家還氣忿難平,忍不住打電話要向湘榆告狀。
「所以?」湘榆的聲音聽起來既死板又輕蔑:「吵架的原因是什麼?」
「是……」明儀停頓好久,才很是困擾:「是、是什麼來著?」
湘榆打一個大呵欠:
「看吧?吵完架以後,通常都不會記得當初導火線的原因,所以,再氣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有機會還是跟他和好吧!」
「湘榆……妳怎麼會這麼有見地?」
「嘿嘿!上次跟學長吵架的時候,他告訴我的。」
話筒那端心花怒放,花瓣都飄到她這裡了。明儀撫撫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很快結束通話。
關在房裡沉澱的十幾分鐘,仔細想想,她都快二十四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女孩亂發脾氣。其實程硯也沒說錯,對於許明杰,她的確在一些地方留下不必要的餘地,忘記他曾經喜歡過她的心情。
最丟臉的是,還把助教和雞湯拖下水,真是無理取鬧。
本來想打電話講和,一想到自己在王雁身上不小心洩露出來的情緒,明儀又難為情地按掉通話鍵,把半張臉埋入抱枕。她不願意承認,不過……
她在吃醋,很明顯地在吃醋。
至於程硯,野餐後隔天,便照著兩個月前的計劃,和許明杰以及王雁去登奇萊山。
奇萊山並不好爬,有幾段山路驚險萬分,那是台灣史上因為山難而產生最多故事的一座山。明明應該要更加專心,程硯卻一路心事重重。一行人席地而坐的休息空檔,許明杰靠到他身邊,二話不說把手機遞出去。程硯不解:
「幹嘛?」
「很想打電話說點什麼吧?那就做啊!」
他曉得許明杰說的是明儀,躊躇一會兒,懊惱地垂下頭:
「我那天怎麼會講話不經大腦……」
「哈哈!我們這些旁人倒是大開眼界啦!哪!手機。」
「下山之後再打。」
「這種事有什麼好等的?拿去啦!」
程硯拗不過,將手機接來,試著撥打明儀的號碼,卻發現山上沒有訊號。
「想打給誰呀?」
王雁拿著水瓶走來,朝雪衣外套摸一摸,摸出手機:
「我的還有點訊號,試試看吧!」
「謝謝。」
弄得一堆人都來借他手機,程硯有點不好意思,起身走到比較偏僻的地方按了明儀的號碼,響沒幾聲便接通了。
「喂?」
她的聲音一傳入耳畔,擰痛了心,也擰出止不住的情感,一點一滴地淌溢出來。
「喂,我是程硯。」
在寂靜了一兩秒之後,聽見明儀狐疑的音調這麼說:
「喂?喂?我這邊沒有辦法聽到,你是哪位?」
再不久,訊號也完全中斷了,剩下「嘟─嘟─」長音。
他掩藏不及失望,獨處片刻,才將手機還給王雁,她靈敏猜臆:
「打給上次來研究室的學妹?」
「她不是學妹,是我高中同學。」
「……好吧!不管你這次有沒有打通,手機,我都不會再借你了。」
程硯以為哪裡惹她不高興:「為什麼?」
「我不想要你用我的手機跟她講話,我並不是那麼好心的人。坦白說,那麼無憂無慮的女孩子,跟你不是同一國的。」
她絲毫不收斂自己的任性想法,隨即還俏皮反問:
「你的秘密,不能跟她說,對吧?如果不能說,那麼天真的女孩子是沒有辦法理解你的痛苦。」
在一旁的許明杰雖然不能了解他們的弦外之音,又見到程硯並沒有反駁的意思,便很有義氣地擋在他面前,向王雁嗆聲:
「我是不知道你們兩個有多熟,不過,這傢伙和蘇明儀之間的……的羈絆,可是比什麼都還要深!」
他的理直氣壯,看在王雁眼底顯得可愛,她對他親切微笑,用她慣有的慵懶腔調所吐出的字句淨都是世故與淡漠:
「羈絆哪……結璃二十年的夫妻關係都可以因為第三者的介入而變質,我才不相信『羈絆』這種東西。」
他們的休息時間並沒有太長,為了在下午起霧前到達下一個營地,一行人又起身趕路。
原本還堆聚在遠處的渺渺雲霧,隨著時間流逝,無聲無息飄進四周空氣,溫度不知不覺又下降一些,多隔幾步路的山友背影變得若隱若現,窸窣腳步聲取代彼此的交談。程硯一步步踩上眼前陡坡,這裡的空氣稀薄,思緒竟意外飽滿,他在三千公尺的高山想念一位在平地的女孩。
如果當初別吵架就好了;如果能早點打電話給她就好了;如果,那些「如果」都付諸行動,就好了。
「想做什麼就去做,人類的身上跟機器不一樣,可是沒有重新啟動的按鈕喔!」
明儀想起Sandy對她的訓話,決定拿起手機,在通訊錄找到程硯的名字,打了過去。
然而另一端卻直接進入語音信箱,沒能連繫上。聽了幾次無法接通的回應,她只能默默注視螢幕上他的名字,發著光,過一會兒便要黯淡下來。
晚一點再試試看吧!她想。
但,兩人之間的訊號就像斷掉的線,再也沒有接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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