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硯的衣服烘乾以後,他向蘇家道別,明儀跟著他到樓下:
「你是我們請來的客人,沒理由讓你自己走回去。」
她堅持送他回家,程硯一反往常地由著她,兩人走在接近十二點鐘的街道,明儀掙扎半天,認為自己非說點什麼不可。
「顏立堯的東西,如果你希望我丟掉……」
沒等她講完,他先打消她念頭:「那些東西不是紀念品嗎?既然是紀念,就該好好收著。」
真的無所謂嗎?就算有難言之癮,摯友的東西也不好說丟就丟吧!也可能明知丟掉那些東西會讓她難過,所以他才這麼體貼大方。
程硯見她心事重重,於是問起稍早前她在廚房的反應。
「妳不是很高興的樣子,是因為我下廚的關係嗎?」
明儀心中一驚,想不透他這麼神機妙算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我先說好,不是因為你或是你的炒麵的關係喔!我認為……廚藝是我少數優點中的一個,但是在你面前,那好像就不算是優點了……」
她覺得自己說得有點牛頭不對馬嘴,只好困擾地停歇下來。程硯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一眼,又轉向空中那輪明月:
「如果我什麼都不會,妳會比較高興?」
「不是,也不能那麼說……」
「那麼,妳喜歡下廚嗎?」
「唔?這個……很喜歡哪!」
「我並不喜歡。會做,是因為不得不做。」
她懵懂望著他,不了解他到底想說什麼。程硯在月色下的神情出奇柔和,接著告訴她一個定理:
「我的勉強和妳的喜歡比較起來,再怎麼樣一定都是妳略勝一籌。」
明儀不自覺地臉紅了:「謝、謝謝……」
怎麼搞的?他的話明明聽起來在認輸,卻又為什麼會讓她覺得是他壓倒性地勝利呢?一定是因為他那副從容自若的關係,再不然肯定是因為他說話的藝術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卻能讓她像傻瓜一樣地開心著。
「喂,你喜歡我哪一點啊?」她突兀地問了一個女孩子都會問的笨問題。
身邊程硯打住腳步,瞧瞧她。她見他也不回答,也不吐槽,眉頭還輕輕擰皺,接著面向前方夜空,似乎認真思索了起來。
「等一下!你可以不用回答!」
深怕會聽見一串精闢又中肯的分析、理論,明儀趕忙出手阻止!最可怕的是,萬一他想半天還想不出一個理由,那她不是自尋死路嗎?
不過,程硯還是把剛才想到的一個答案告訴她:「『可愛』吧!」
「長得可愛?」
「不是。」
嗚喔!回答得也太快了吧!
程硯沒管她陷入沮喪,自顧自地回想起什麼:「嗯……最開始好像是肉包……」
肉、肉包?她暗暗掐掐臉頰,是在說她嗎?
他發現她因為自己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而苦惱,也很壞心,並不馬上說明,況且,他家到了。
明儀繞到他跟前,雖然不是中秋節的明月,不過今晚的月亮還是又圓又大,它暈開的光正好跟明儀臉上那抹心滿意足的笑容相輝映。
「明知道難得放假,你應該多休息,卻還故意把你拉到我家,結果耗到這麼晚。」
「故意?」
「嘿嘿!只是想和你見面,多相處一會兒,這樣而已,對不起啊!」
面對笑嘻嘻的明儀,他愣一下,隨後,月光流轉到他上揚的嘴角:
「我說的『可愛』,就像這樣。」
「咦?」
程硯抬頭眺望遠方,那裡響起腳踏車清脆的鈴聲,卻是覷黑得見不到車子蹤影:
「雖然這模式很蠢,不過我還是送妳回去吧!」
「……如果沒打算讓我一個人回去,為什麼一開始說要送你的時候,不直接拒絕我?」
「不就是跟妳一樣嗎?走吧!」
他不將話點明的神秘,明儀好像不明白,又好像懂了,等她感覺到暖流在清寒的夜裡滲入體內,這才發現程硯已經牽著她的手。
於是她笑了,快步跟上與他並肩的路程。程硯不說甜言蜜語,也不做誇張的討好行動,他很忙,經常加班到七晚八晚才能回去。不過,如果時間還早,他會打通電話問問她最近煩惱的事解決了沒有;如果時間晚了,為了不吵到或許已經睡著的她,他只寫封簡訊過去,「晚安」兩個字,就像為他道足一天下來的疲累終於告一段落,以及不能和她說上一句話的淡淡遺憾。
剛開始,明儀不太能適應這樣冷調的互動,後來習慣了,反而覺得心臟不夠龐大,不能大到裝進滿滿的情感;覺得時間不夠用,無法紓解掉她堆疊的思念;還覺得腳下這條路不夠長,怎麼才一會兒工夫便要和他說再見?
「早點睡。」程硯放開她的手,退後一步。
明儀嘴巴應好,卻還杵在大門口,興味瞅著他不語。
「怎麼了?」而他也沒有離去的打算。
她微微偏著頭,宛若小女孩瀾漫發問:「我們……為什麼沒有早一點交往哪?」
他覺得她有趣,反問:「這是要我認真回答,還是只是隨口問問?」
明儀輕輕微笑:「那不是問題,是一種感嘆。」
他不再接話了,款款凝視她片刻,走上前,步上與她同高的台階。他親吻她的時候,明儀聞到少許的炭火味道,為他添上幾分陽剛氣息,在靜得彷彿能夠聽見房子內均勻鼻息的夜晚,她卻聽見他一聲聲清晰的心跳。不同於十七歲的青澀,程硯的吻是大人的吻,深入專注。他單手捧著她的臉,第二次吻她的時候,明儀體會到曾經揮霍的青春已悄然遠去,莫名的感傷為它留下最後的餘韻。隨著每一次更加沉穩的心跳、每一道更加成熟的眼神,每一分更加珍惜的情懷,他們都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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