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明儀破斧沉舟地辭掉現在工作,重返校園修教育學分,一切都得重新來過,她讀得很辛苦,學校又在隔壁縣市,她不願意搬離現在賃居的住所,因此買了二手車,每天開車通勤。

  這麼忙碌的生活裡,有件事,並未船過水無痕,反倒化作鉛塊沉在她心底。日復一日,答案依舊沒能出現,她也仍在迷惘的迷宮打轉。

  一次假日,湘榆知道她回老家,特地繞到她家串門子。才踏進明儀房間,就見到她坐在地板,膝前放了一只紙箱,對著它發呆。

  「這是什麼?」

  湘榆出其不意走到她前面,叫明儀嚇一跳,她卻已經擅自動手翻拿紙箱的物品,邊看邊嘀咕:

  「便條紙、信、大頭貼、好舊的手機……可樂罐?什麼呀?」

  明儀搶回她手上的東西,放回紙箱,透露出被逮著的心虛:

  「那些……是跟顏立堯有關的東西。」

  「啊?這麼久的東西,妳還留著呀?」

  「……要丟了。」

  「早不丟晚不丟,幹嘛現在突然想到?」

  她為難地抿抿唇:「被程硯看到了……」

  這下子湘榆的反應非同小可:「妳有沒有那麼笨哪?偷偷留下來也就算了,還不藏好?」

  「因為,從沒想過要藏嘛!已經很習慣這些東西收在它們原來的地方,沒想過要特地改變什麼。」

  湘榆見她一臉無辜,幸災樂禍地問:「程硯看到了之後,有沒有說什麼?」

  「什麼都沒說。」

  「是喔!」她覺得無趣:「既然沒說話,那妳也不必刻意丟掉吧!」

  「不行啊!這樣……對他過意不去。」

  「那,就丟吧!」

  湘榆的爽快害明儀心頭一震,她定睛那些零碎物品,落地窗外的微光投射在箱子上,蒙塵的歲月就在寧靜的光線中翻飛,翻了好幾頁用那些年青春寫下的回憶。

  明儀始終沒有再接話,湘榆托起下巴,試著閱讀她感傷的側臉。

  一次,湘榆和她老公在車站巧遇程硯,他正在出差,簡單寒喧後,湘榆趕著上車,突然又回身叫住往反方向走的程硯。

  「明儀那個死腦筋,對於要不要丟掉顏立堯的東西很煩惱。你如果真的那麼大方,那就明白告訴她,留下來沒關係。不然,就直接要她丟掉,一乾二淨!」

  說完,她攙著老公的手,快速走向地下道,消失在人群中了。程硯還留在原地,為了她的話而訝異,而悵然。

  別說明儀,對他而言,何嘗不是一道難題。他非常明白明儀不捨的心情,連他自己也萬分珍惜與顏立堯之間的點滴。但,觸見那只可樂罐的晚上,有根刺,就此卡進他胸口,每每想起顏立堯在她生命中所佔據的位置,便隱隱作痛。

  這樣的窘境,不是沒有事先預想過,他卻不能預測到底要持續多久?如果是一輩子都如此呢?

  他和明儀,能擁有一輩子那麼深長的時間嗎?

  許多不能討論的疑惑依然無解,在幸福的背後蜇伏著、呼吸著、存在著。

  偶然間,會在她選購晚餐食材的片刻閃過腦際,明儀停下手,陷入短暫的茫然和感傷,又驚醒般回到現實,繼續將精心包裝的花椰菜放進提籃。

  走出超市,她瞥見一道匆促轉身離去的背影,要躲開什麼似的,卻因為太過倉惶,手上塑膠袋掉在地上,裡面的東西全滾出來。

  有蕃茄、小白菜、和一罐醃漬梅子。明儀快步上前,幫忙撿拾,她遞還那罐梅子時才看清楚對方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婦人,打扮樸實,而且……怎麼說呢?給人的感覺意外親切,親切得好像曾在哪裡遇過。

  「謝謝,謝謝妳,不好意思。」

  婦人連連道謝,雙眼卻從沒正視過她,明儀發現她的塑膠袋破了一個洞,好意將自己的袋子讓給她:

  「我的車就在那邊,把東西放上去就好,這個給妳用。」

  婦人客氣推辭,後來拗不過,便將那罐梅子拿出來,說要送給明儀當謝禮。

  「不用啦!這又沒有什麼,真的。」

  「妳拿,妳拿回去,跟朋友一起吃。」

  這次婦人異常堅持,使勁把罐子塞到明儀手上,沒等她來得及反應,掉頭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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