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儀帶著買好的食材來到程硯住處,他們說好今天晚上一起下廚。

  幫她拿東西的時候,程硯注意到那罐梅子:「妳買的?」

  「唔?喔!是路上一個阿姨給我的。」

  「誰?」

  「不知道耶!」

  她一副理所當然,程硯忍不住責怪她大意:

  「陌生人的東西妳也拿?妳幾歲了?」

  「她看起來人很好啊!更何況,嗯……有熟悉的感覺。」

  明儀無關緊要地將罐子拿回來,在他阻止之前,將一顆梅子放入嘴巴,隨後爆出驚喜的讚嘆:

  「好好吃喔!有古早味的味道。」

  「梅子哪有什麼古早味不古早味的?」

  「不然你吃吃看,你不是愛吃嗎?」

  她再次沒等他拒絕,直接把梅子塞進他嘴裡。程硯瞪她,一口將梅子吐在掌心,而甘甜的酸味慢了半拍才在口腔發酵,他怔一怔,看看那顆極為平常的梅子。

  「怎麼了?」明儀開始擔心梅子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他卻問起那位婦人:「給妳梅子的人長什麼樣子?」

  「呃……什麼樣子……」

  突然被這麼問,明儀只好拼命回想:

  「跟我差不多高,瘦瘦的,氣質不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像你!哈哈!原來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她面熟啊!」

  剛才一路上的百思不解終於有了眉目,明儀感到豁然開朗,程硯卻不然,他沉思著什麼而眉頭深鎖。

  「怎麼了嗎?」

  「唔?沒有。」避重就輕地一笑,他用溫和口吻要她下次多注意就好。

  明儀目送他走到一旁接起作響的手機,總有著事情沒那麼簡單的直覺。

  講完電話,程硯抱歉地告訴她,公司臨時有事,要他回去處理。

  「今天你休假耶!我們又難得見面!」

  「明天就要跟別人簽約了,東西一定得弄好。我去看看有什麼問題。」

  「上次也是假日接到公司電話,你就回去加班。手機不能關掉嗎?」

  她的語氣透露出抱怨的意味,程硯暫停收拾筆電的動作,看她反常地耍脾氣。

  「工作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故意耽擱到,會給很多人添麻煩。我知道必須暫時放妳鴿子,不過事有輕重緩急。」

  「請你不要對我說教。你說的我都懂,我只是……想不透為什麼你非要把所有的責任都往身上攬不可。任性一點不行嗎?耍賴一次不行嗎?你一直力求完美,我根本追不上你……」

  「有責任感,不好嗎?」

  「……像你那樣的,不好。」明儀故意唱反調。

  時間真的緊迫,程硯對她說事情一解決他會馬上回來,於是真的離開了。

  他走了以後,明儀自己在空蕩蕩的客廳無聊轉著圈子,膩了,一骨碌坐在地上,剛剛脫口而出的話,令她懊惱地將頭埋入膝蓋。任性一點,耍賴一次,那簡直在說顏立堯。

  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心無旁騖地喜歡一個人呢?狠下心,把那個紙箱丟掉以後,就可以做到嗎?

  明儀等了一整個下午,程硯還是沒能脫身,眼看天色已晚,她把買回來的食材煮成晚餐,熱騰騰的晚餐又變涼,程硯終於來了電話要她先吃,他沒辦法說準什麼時候可以把公事處理完畢。

  「我看,妳先回去好了,讓妳等,我一直很在意。」他在考慮之後,歉然地這麼說。

  「嗯。」

  電話中答應他先回去,收好手機,明儀卻因為他的在意,心情變好了。

  她將晚餐用保鮮膜包好,然後待在沙發看電視,不知不覺,直接在上頭睡著。

  程硯回到住處,電視還開著,搖控器搖搖欲墜地被明儀半握在手上,她的守候讓他意外。不作聲響地拿走搖控器,幫她蓋上毯子,程硯走到餐桌旁看那一道道被透明膠膜裹覆的豐盛晚餐,心呀,暖暖的,酸酸的。

  「顏立堯……」

  後方出現了一聲細得幾乎聽不見的呼喚。程硯回頭,望著沉浸在夢境中的她露出悲傷的神情。

  她不是第一次作這場夢,夢中的她總是站在月台,和車廂門口的顏立堯面對面。那個他臉上帶著笑,也藏著憂傷。現實生活中她從未開口要他留下,為什麼在夢裡依然無法好好地對他說?不要走,留下來,我要陪你到最後。醫院隔壁的國小操場,別去跑了,一旦隨心所欲那麼一次,就會死喔!所以不要去,不要走。

  她在列車駛離的剎那驚醒過來,身上毯子滑落地板,明儀一面四下張望,一面按按臉頰,在夢裡曾經那麼痛徹心扉地哭泣,清醒時臉上卻是一片乾涸。不遠處的程硯正蹲在地上拆解電腦,修電腦至今還是他的興趣,有時到他公寓,可以見到兩三台朋友拜託的電腦並排在地上。

  明儀無聲來到後方,裹著毛毯,孩子氣的模樣。程硯停下手,對她笑笑:「睡飽了?」

  「怎麼不叫醒我?」她有些難為情。

  「看妳睡得很熟,修教育學分很累吧?」

  「我……剛剛好像作了一個夢……」

  她嬌懶地在他身邊蹲下,聽見她的話,程硯並沒有吭聲。

  「已經不記得夢見什麼了,好奇怪,明明是幾分鐘前的事而已……」

  她費力回想,怎麼也沒辦法將夢境還原。程硯信口問:

  「那個夢怎麼了?」

  「……是一個悲傷的夢……」

  儘管無法記起夢境的故事,那份刻骨銘心的傷痛卻留下心悸猶存的印象。明儀抓緊身上毛毯,靠向他,他才低頭,明儀又張開雙手,像在尋求一種活生生的溫度般,攀住他頸子。

  她潛意識想擺脫死亡陰影的舉動,讓程硯伸手輕輕環住她的背,和她安靜相依許久。

  明儀,到現在還希望顏立堯是活著的嗎?

  下一刻,程硯又為自己無情的疑問而自責,改問起日常瑣事:

  「吃飯吧!妳還沒吃對嗎?」

  明儀離開他,像得到安慰的孩子,純真地笑:「嗯!餓了。」

  他們一起將晚餐加熱,坐在桌前用餐,期間,程硯提起她的生日:

  「妳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麼禮物?」

  明儀放下筷子,半抗議地:「居然直接問?你難道不想給我驚喜嗎?」

  「如果送的是妳不需要的東西,就稱不上是驚喜吧!」

  「是、是沒錯啦……」

  「好吧!妳希望收到事先不知情的禮物,那就當我沒問。」

  她看出從容自若的他故意挑釁,於是改口:「我要星星。」

  「……」

  「你沒聽錯,星星,要一千顆。」

  「真像小孩子。」

  「我是在教你,什麼叫做任性。」

  「這種事不需要教吧!」

  「那你怎麼都學不會?」

  「學會這種事,到底有什麼好處?」

  「好處可多了。」

  明儀裝起他的嗓音:

  「這麼一來你就會對我說,喂,明儀,妳哪裡都不准去,就一直待在我身邊,每天我都要看到妳的臉,聽見妳說話,每天每天都這樣。」

  她頑皮的話語讓程硯沉澱下來,輕問:「說了的話,妳真的會那麼做嗎?」

  原本的玩笑話,忽然被認真看待,明儀緩緩放下拿著筷子的手,望著他,就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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