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仲凱來訪的這一天,程硯待電腦前,不是很順利地進行從公司帶回來的工作。不順利的原因之一,是他每隔幾分鐘便會擱下手,看看隨手擺在櫃子上的牛皮紙袋,有時一耽擱就是好一會兒時間過去。

  最後,他索性放下寫到一半的程式,拿走櫃上的紙袋,直接來到資源回收的垃圾筒旁,掀開筒蓋。

  原本流暢的動作到這裡便驀然中止,沒有外力介入,是他自己停下手的,面對原本應該在明儀生日那天就要送出去的禮物,他陷入猶豫,良久,才放棄地放下蓋子,將紙袋擺回櫃上。

  這時,手機作響。他接起一通陌生號碼,等聽見對方講話才嚇一跳。

  「我是蘇仲凱,還沒忘吧?你在哪?報個地址出來,我過去找你。」

  不是太和善的語氣。程硯先說自己可以過去和蘇仲凱見面,蘇仲凱卻聲明沒那個美國時間約來約去。

  於是不到半小時,蘇仲凱便來到程硯公寓。他一臉不想隱藏的敵意,一口拒絕程硯到客廳坐的邀請。

  「拿去!」

  蘇仲凱用力把紙箱塞給他:

  「要不是我老妹莫名奇妙的要求,我才不會跟神經病一樣連續開四個小時的車來回!」

  「這是……」程硯奇怪地看看箱子上頭寫的「回憶」兩個字。

  「不知道啦!不會自己看喔?」

  蘇仲凱沒好氣地落完話,就走到外面接起手機來電。程硯將紙箱拿到客廳桌上放好,聽見外頭蘇仲凱的大嗓門情急嚷嚷:

  「插管?有必要插管嗎?沒那麼嚴重吧……什麼呼吸困難?我昨天走的時候她還好好的……」

  他收下手機,氣急敗壞地就要走,程硯一個箭步攔住他。

  「請問,是誰住院了嗎?」

  明儀家的人口簡單,一往下推理,他便有不祥預感。尤其當蘇仲凱使勁甩掉他的手,言明這不關他的事時,程硯反倒用力攫住他手臂:

  「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蘇仲凱懶得跟他爭:「明儀肺炎住院啦!」

  「怎麼……」

  「哎呀!我沒時間跟你耗了!總之,這跟你沒關係!」

  蘇仲凱急著離開,程硯追上去問明是哪間醫院,當下說要開車跟他一起走。

  見到程硯擔憂的模樣,蘇仲凱開始暗暗猜想,或許這傢伙真如妹妹所說,分手,是他不得已的決定。

  他們一路開快車趕到醫院,才發現原來是嫂嫂焦急得語焉不詳,害他們誤會。並不是現在就要進行插管,醫生說明儀的指數介於插不插管的邊緣,要是情況再沒有好轉,便要考慮下一個動作,希望家屬有心理準備。

  雖然鬆口氣,但其實情況並沒有太樂觀,病房一陣沉重的死寂中,程硯開口徵詢蘇仲凱的同意:

  「可不可以讓我留下來照顧她?」

  他一說,蘇仲凱和嫂嫂面面相覷,程硯接著說:

  「你們住得遠,來回很不方便,我就在附近,所以,請讓我留下來。」

  他誠懇的態度讓原本滿是敵意的蘇仲凱軟化下來,經過慎重思考,蘇仲凱給了這樣的回答:

  「謝謝你,如果是以前,我們把你當自家人看,你願意照顧明儀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不過,現在這樣,沒理由讓一個外人照顧我妹妹,我不可能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不相干的人負責。」

  蘇仲凱難得如此心平氣和,他的說法卻深深刺傷程硯,連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歡迎你來看她,不過,醫院的探病時間到,還是請你回去吧!」

  「……我知道了,謝謝。」

  嫂嫂對他印象一向不錯,見他很不好受的樣子,於是扯扯蘇仲凱衣袖,故意找藉口離開:「我們再去跟醫生問清楚,我剛剛沒有聽得很懂。」

  「喔……」

  蘇仲凱不是太明白她的用意,不過還是乖乖跟著走。他們離開以後,程硯走近病床,審視明儀的睡臉,因為高燒還紅通通的,氧氣罩下的嘴唇卻毫無血色;他的視線往下移,明儀兩隻手的手背都插上針管,靠著點滴中的抗生素試圖改善肺炎現象,除此之外,只能等待。

  「明儀。」他輕喚她名字,伸手碰碰她發燙的手臂:「明儀?」

  遲了半晌,明儀閉闔的眼睛微微顫動,似乎想要清醒過來,又做不到,於是她全身放鬆,不再有任何動靜。

  程硯想再叫她一遍,聲音到了咽喉,便被龐然的絕望堵塞住。眼前這麼毫無生氣的明儀,是他連想也沒想過的。他束手無策地守望,半年以上沒見面了,以為卡在顏立堯和他之間的明儀不用再左右為難;以為她會憑著原有的堅強韌性走過傷痛,就像從前她也克服過顏立堯所給的陰霾一樣;以為一切都會更好的……

  為此,他失去照顧她的特權,也失去待在她身邊的理由。

  「我連愛妳都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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