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一切又像是回到平常的步調。除了一個小風波之外。

  陳威旭和女朋友分手了。那個娃娃臉的女生氣瘋了,來到他們班上又哭又鬧,不過聽說不到三天,她便和那位高三學長開始交往。

  子言的死黨和他一起倒垃圾的時候,心有所感地提起這件事。

  「幸好你跟那女生分手了,我超級看她不順眼的。」

  「別提了。」

  「我就是想不通,你到底為什麼會甩了子言,跟那個女生交往呢?」

  他鬆了手,整桶垃圾重重摔在地上,死黨被突然下沉的重量扯得差點扭到手。

  「你幹嘛啦?」

  「你話有沒有講反?為什麼是我甩了子言?」

  「本來就是!你沒去那個公車站,害子言等你一個下午。」

  他才知道,原來子言還是依約前去了。

  他才明白,那個西曬的保健室裡,子言那猶如灑上金粉的淚水。

  到頭來,無法堅持到底的是他啊……

  他沒自信和她一直在一起,所以找了成績當藉口,讓自己在自卑的龐然壓力之下可以好過一點。

  他所在意的,子言完全不在意。

  他所缺少的,是她在公車站牌下傻傻等了一個下午的勇氣。

  「該死,我真該死……」

  陳威旭坐在階梯上,懊悔地抱緊頭,深深自責。




  又是一個清霧籠罩的早晨。聽說起霧的那天,會是個大晴天。

  她站在那棵印度紫檀下,兀自地想。

  學生三三兩兩地散佈在公車站牌四周,公車遲遲不到。

  她狐疑地走向前,翹首望望,只有騎著鐵馬的阿伯經過,右前方有三名同校的男學生不時朝她這邊打量。

  不好!她趕緊翻找書包,英文單字本子、英文單字本子……

  「我的借妳。」

  她呆呆抬起頭,看向橫擋在面前的寬挺的背,高高的,很熟悉,有本英文單子遞過來。

  看著那些男學生識趣地打了退堂鼓,他喃喃自語:

  「老是靠英文單字也不是辦法啊!」

  子言迎向陳威旭愛疼的眼神,偏著螓首:「我是書呆子啊!」

  公車總算來了,他們上車,找到座位,她依舊靠窗。

  公車車身的鐵皮在震動中嘎嘎作響,上頭吊環晃來晃去,他們並肩而坐的身影也跟著一定的節奏擺動。

  「對不起,我失約了。」他打破沉寂。

  她倒映在模糊車窗上的眼睛睜得圓圓大大的。

  「讓妳等了那麼久,很對不起。」

  她輕輕垂下眼,笑了。

  「再去一次好嗎?淡水。」

  她凝視窗外尚未活動起來的大城市,直到有些出神。

  「不好?」

  「好。」子言調向他,溫柔的神情雲淡風清:「不過,不要是今天好嗎?」

  「不然呢?」

  「嗯……下禮拜一好了。」

  「我一定到。」

  他迷人的丹鳳眼閃動著煦暖的亮度。





  "嗨!威旭。"


  他來到公車站牌底下,習慣性地先看手錶上的時間,早到了十分鐘。


  "我祈禱明天會是好天氣,雨天的公車站其實很孤單的。我的運氣一向不太好,等你的那個下午,雨也下了一個下午。"


  他有點興奮,有點緊張,待會兒想問她將來想考哪間大學,他要和她上同一所大學,不曉得會不會太不自量力?


  "我一個人等待的時候,心裡想過,其實我自己搭公車去淡水也可以的,如果我真那麼想去。"

  
  不怕!他平常只是不愛唸書,不然啊……不唸則已,一唸驚人嘛!他也曾一時心血來潮,硬是考進班上前十名的。


  "不過,我還是沒有上車。因為你不在啊!"


  他再次確認手錶,相約的時間過去了,不由得心慌,她不會在路上遇到什麼事吧?


  "因為有你,所以淡水的天空很藍、草地比平常翠綠、海水也美得像一幅畫。而我一直惦記著那天的風,有著舒服的味道。"


  「早。」

  他聞聲抬頭,又失望地垮下肩膀,是子言的死黨,面色凝重地朝他遞出一封信。

  「子言昨天要我交給你的,她不忍心讓你等太久。」

  他不解地接下,看著清麗的信封,忽然有種不想拆開的衝動。


  "如果一開始能夠不作資優生,那就好了。假日的時候不唸書,很奇怪;迷上八點檔的日劇,也很奇怪;想去你說的那種遊樂場,更是奇怪。似乎除了拿到好成績之外,我做其他的事都不對勁。"


  「子言搬家了,搬到中部去,他們今天出發。」

  這件事子言交待要保密,所以這一次死黨非常盡忠職守。

  他怔怔望著面露遺憾的死黨,說不出半句話。


  "每次等公車的時候,看著其他和我一樣在等車的學生,就覺得自己特別可悲。每個早晨,我都陷在一種很深很深的憂鬱,直到遇見你。"


  他緩緩打開信封,攤平信紙,子言端正的字跡一行行地陳列,她常掛在眉心上淡淡的悲傷宛若信紙上的香味發散出來。


  "你帶我去淡水,我迎著風,忽然感到自己也可以是自由自在的,只要張開雙臂,就能長出一對堅強的翅膀。風裡有特殊的氣味,鹹鹹的,雖然像淚水,不過大哭一場之後,勇氣好像變多了。因此,每一回我掉眼淚,便想起那個味道,然後告訴自己,我不能忘記如何乘風飛翔。"


  他舉起手,用力按住眼睛,微微顫抖。好一段時間過去,全身放鬆下來了,他靠著印度紫檀,抬起頭,讓通過這座城市的氣流風乾他放遠的視線。


  "淡水,我想,我還是無法跟你去了。好像沒在那一天的那個時候去,就再也沒有意義,原因到底是為什麼,我自己也不明白。"


  "人生不就是這樣嗎?一旦錯過,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一個人在公車站等你,有一陣風吹過來,我覺得很親切,因為它是來自那個海面,因為它的味道特別的鹹,溫度很高,你知道為什麼嗎?

   現在正在等我的你,能感受到風裡不一樣的味道嗎?"


  那陣風,他已經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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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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