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隔天早晨，阿海比平常還要早出門，他騎著那台二手的125機車，在長人的身高壓制下簡直就像台小綿羊。拐個彎，阿海將昨天施佳懿硬塞給他的那雙咖啡色手套丟進舊衣回收箱。放手之前，他還猶豫了那麼一下，說不上來，儘管將紙袋裡的物品扔掉是主人的意願，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處理好紙袋以後，他繼續騎著機車朝公司前進，途中經過一座高架橋，如果時間抓得好，剛巧會有一班捷運經過。他喜歡看捷運細長的車廂在上面滑行的姿態，載滿和他一樣正在趕上班的人們，這會讓隻身在台北打拼的他多少獲得一點歸屬感。阿海的視力有一點二，在短短兩三秒鐘之間，還能清楚看見倚在車窗前的人們正在做什麼事，有的在閉目養神，有的在玩手機，有的什麼也不做，有的呈現尚未完全清醒，表情還一片荒蕪。

　　進公司打卡不到七點四十五分，阿海習慣早到，他自認笨手笨腳，必須先到辦公室確定今天有哪些事情要做，阿海是勤能補拙的類型。浩克也沒精明到哪兒去，卻有老神在在賴床的本事，經常在最後一刻才匆匆忙忙衝進公司。

　　施佳懿不久也進來了，她和阿海對視一眼，阿海以為她會主動提起昨晚那個紙袋的事，不過施佳懿放好包包後，便逕自去泡咖啡，神清氣爽地和同事小惠聊天，好像壓根兒沒發生過昨晚那檔事。

　　午休快結束前，有個眼妝化得特別濃的女人氣沖沖走進企劃部，當時留在辦公室裡的人不多，她稍微搜尋一下便找到待在座位上正準備享用銅鑼燒的施佳懿。

　　那女人踩著「噠！噠」響的高跟鞋，氣勢逼人地來到桌前，不發一語將手掌按在桌上。施佳懿抬頭，見到是昔日同事，顯得無動於衷。不對，真要說的話，這銅鑼燒是知名店家的招牌商品，今天網購才寄到，現在享用美食的時間被打擾，她不太高興，不過還是祭出一貫漂亮的笑臉，明知故問：

　　「找我啊？」

　　「少裝蒜了，檔案呢？」

　　「什麼檔案？」

　　「捷飛公司的企劃書和Logo！」

　　「不是在課長的電腦裡嗎？」

　　施佳懿開始慢條斯理撥開包裝紙，眼妝女氣急敗壞地提高音量：

　　「不見了！今天早上我們要開會，才發現檔案不見了，我懷疑是妳偷偷把檔案刪掉。」

　　「我？」

　　她瞥了對方一眼，擱下銅鑼燒：

　　「弄丟檔案，應該是課長的責任，怎麼會來怪我？妳認為我會知道課長電腦的密碼嗎？」

　　「因為……」

　　原本盛氣凌人的眼妝女突然欲言又止，狀似有什麼難言之隱。辦公室的人全都停止動作，屏息等待接下來的劇情發展。施佳懿神色自若，率先打破僵局，再度動手拆包裝紙：

　　「好吧！當初企劃書是我寫的，Logo也是我設計的，請你們課長來找我，我就可以考慮再重製一份給你們。」

　　透明包裝紙在她纖細指尖悠哉地發出輕微聲響，在眼妝女聽來卻異常刺耳，氣得她咬牙切齒：

　　「妳不要以為繼續裝蒜就行！除了妳之外，不會有人幹這麼惡劣的事！」

　　一直笑臉迎人的施佳懿聽完她這句話，放下銅鑼燒站起來，犀利的眼神釘在她臉上，正色說道：

　　「我告訴妳三個方法。第一，調出公司的監視器；第二，去查課長電腦那邊的指紋。如果這兩個方法證明是我幹的，我就三跪九叩到貴部去謝罪。再不然，還有第三個方法，叫你們課長來求我，本姑娘高興的話，也許願意幫忙，再重製一份檔案給你們。」

　　很顯然第一和第二個方法早就試過，而且完全沒有線索，第三個方法更是叫眼妝女惱羞成怒，嚷著「妳不要臉」便要衝上前！說時遲那時快，有隻大手掌及時阻止她，巨人般的手令她嚇得花容失色，用力扭動自己手腕：

　　「你、你幹嘛？你哪根蔥啊？」

　　阿海不知何時出的手，他放開眼妝女，態度極為客氣：

　　「我叫林裕海，算是帶施佳懿的人，她如果有什麼錯由我來扛。她說她沒做，就沒做，我相信她。」

　　眼妝女正想發飆，誰知施佳懿望著他，蹦出一句：「為什麼？」

　　「唔？」

　　被當事人反問，阿海愣住，支吾起來：「這個……呃……怎麼說呢？」

　　「我們認識不到一個月吧？憑什麼要相信我？」

　　施佳懿的追根究底等於搶走眼妝女的台詞，她只能氣呼呼瞪住阿海，看他要怎麼說。

　　阿海絞盡腦汁，最後徒勞無功地笑笑：「我不會說，可是，相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那一刻，施佳懿眼底已經沒有眼妝女的存在，她凝視他，千頭萬緒。一旁同事因為阿海的挺身而出，激發他們同仇敵愾的精神，紛紛擺出「他們是同一國」的姿態。眼妝女眼看情勢對自己不利，兇狠地撂下「就不要讓我找到證據」便落荒而逃。

　　「我說那個施佳懿，離開設計部果然有什麼內情。」

　　浩克和阿海在茶水間泡三合一咖啡，浩克信誓旦旦地推理。阿海瞄他一眼，不怎麼在意，專心將咖啡粉倒進馬克杯：

　　「就算有，那也是她在設計部的事，跟現在沒關係。」

　　「小惠好像有朋友在設計部，我看叫她去探聽看看好了。」

　　浩克一想到這點子顯得躍躍欲試，這時後方傳來一聲嬌懶嗓音：

　　「不用那麼麻煩，直接問本人好了。」

　　「豬頭，哪能直接問本……」

　　他端著杯子回頭，撞見施佳懿帶著邪氣的笑臉，立刻嚇得跳開：

　　「喔！出現了！」

　　「喂！小心……」

　　咖啡從杯中灑出來，濺到阿海，施佳懿不疾不徐走進兩人中間，伸出手：「我重新幫忙泡一杯吧！」

　　「不行不行……不是，不用不用……」

　　浩克用手掌護住杯口，從夾縫逃走，阿海還忙著擦拭褲子上的咖啡漬，偶然間抬頭，觸見施佳懿意味深遠的注視。

　　「怎麼了？」

　　「廠商打電話來，說現場佈置和當初說的不一樣，要我們過去確認一下。」

　　「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