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阿海騎車載施佳懿前往新品發表會會場，途中曾對著轉陰的天空喃喃自語：

　　「該不會快下雨了吧！」

　　他們到了會場才發現，所謂的佈置「不一樣」不過是一個展示櫃擺錯地方，對方經理卻吹毛求疵地嫌東嫌西，硬是要廬阿海多給些優惠。阿海頻頻道歉，直線式思考的他也不懂轉彎，只會跳針般重覆「他沒有那個權限」。

　　施佳懿原本在樓梯間打電話回報主管這邊的狀況，講完手機回到會場，阿海還像個點頭娃娃，鞠躬不停。

　　她先置身事外地觀看，看著人高馬大的他向一個又矮小又不懂尊重的爛人卑躬屈膝，憶起稍早他面對那個眼妝女的正氣凜然，為他感到不值。

　　施佳懿終於啟步朝他們走去。不曉得她是再也受不了阿海笨到有剩的交涉技巧，或是對那位矮小經理的厭惡，她的出面的確適時解救了阿海。

　　「前輩，怎麼說都是我們的疏忽，沒有理由再讓何經理為難。」

　　看到甜美可人的施佳懿，何經理當下眼睛一亮，語氣自然更加婉轉：

　　「咳！這個……疏忽是難免的，不過……」

　　「不行！即使是一點點的疏忽也不能容許。」

　　施佳懿打斷他的話，並且轉向阿海，口吻強硬：

　　「前輩，雖然很可惜，不過我認為我們應該主動退出這次的合作，以表示本公司誠意。」

　　「啊？！」

　　那是兩個大男人不約而同發出的疑問聲。阿海慌張地想反駁她的話，沒想到先被施佳懿的高跟鞋狠踩一腳，他痛得無語問蒼天。施佳懿繼續對何經理說：

　　「何經理，是我們公司不對在先，如果貴公司要跟我們解除合作，我們一定可以理解。至於違約費用我們可以另外談，這點不是問題。」

　　她的姿態雖然放得客氣柔軟，說話卻十分強勢，每每在何經理正要提出質疑之前，就先接下去回答，逼得那個不可一世的何經理開始支支吾吾。

　　「這個……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嘛！」

　　他清清喉嚨，不很成功地擠出笑容：

　　「我剛剛只是希望大家合作，彼此都要謹慎一點，盡量不要有什麼差錯。但是如果只有一點點，馬上修正回來就好啦！是不是？」

　　施佳懿就在等他這麼說！於是不吝嗇地送出一枚迷死人的微笑：

　　「是啊！我就知道何經理是個明理的人，我們公司如果能多幾個像您這樣的主管就好了。」

　　這件小風波順利落幕。他們準備返回公司，春末最後一道鋒面帶來了傾盆大雨，阿海趕緊把機車轉向路邊，和施佳懿站在一間歇業的早餐店門口躲雨。

　　這是天氣預報所說過的豪雨，不一會兒工夫，路面便積著薄薄一層水光。阿海移動到施佳懿前方，掉頭要她站後面。

　　「為什麼？」

　　阿海並沒有回答，反倒提起她擺平何經理的神乎奇技：

　　「妳說要終止合作的時候，我被妳嚇到心臟都快停了。喂，妳怎麼知道這招管用？」

　　「前輩。」

　　她當他「朽木不可雕也」：

　　「他們的產品發表會就在下禮拜了。請問他們有沒有那個美國時間再去找下一家廣告公司？和我們的違約金相比，他們發表會失敗的損失更大，量那豬頭也沒膽承擔這個責任。」

　　他還是疑惑：「所以妳是用猜的？要是何經理真的要解約呢？」

　　「就解約唄！一直跟豬頭打交道，勞民傷財。」

　　瞧她說得輕鬆，阿海不禁怪她草率：「妳做事太隨性了吧！如果有個萬一，對公司的影響有多大妳知道嗎？」

　　施佳懿反瞪他：「你這是什麼態度？不說聲謝謝也就算了，還一直碎碎唸。」

　　他閉上嘴，和她大眼瞪小眼地安靜片刻，很乾脆地說：「謝謝。」

　　阿海的坦率一向是施佳懿招架不住的死穴，他見她怔著，又說一遍：

　　「謝謝妳幫忙。如果不是妳，剛剛真的不曉得該怎麼收場。」

　　為了掩飾自己的倉惶，她別開頭：「現在才道謝也沒什麼好高興的。」

　　「那妳到底是想怎麼樣啊……」

　　他咕噥幾聲，發現鞋帶鬆了，低身重綁。夾著雨滴的風迎面吹來，施佳懿身上套裝馬上濕掉。她摸摸落在臉上的雨水，再望向起身的阿海，他正昂頭打量雨勢。

　　說起來，阿海是她所遇到過身高最驚人的一位，這樣的身高有利有弊，比如他經常撞到不熟悉的門楣，又比如他可以為她遮風擋雨。

　　不知怎麼，他胸前那片被雨水打濕的水漬，落入施佳懿眼底，她覺得心裡有什麼也融化成水，再也武裝不起來。怪怪的，但好舒服。

　　想抗拒又沉溺的自己，她不太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