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今天過得格外漫長，大概是因為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吧！阿海下班打卡時，禁不住感嘆。

　　「啊！結果忘記拿出來。」

　　他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麼，喃喃自語：

　　「明天再說好了。」

　　再往前幾步，發現施佳懿還沒走，她抱著雙臂站在公司騎樓，看著被路燈照亮的分明雨絲。

　　隔著一段距離看她躲雨的纖瘦背影，那背影有點無精打采，讓阿海有了罪惡感。

　　他不發一語來到她身邊，和她對看一眼。施佳懿繼續面向毛毛雨，半晌才刻薄地開口：

　　「前輩，還需要我做什麼？到設計部賠罪嗎？」

　　她等了一會兒，等不到他回話，奇怪側頭，見阿海遞出一個菠蘿麵包，頓覺好笑：

　　「幹嘛呀？你以為隨便一個……」

　　施佳懿不虧是老饕，單憑麵包的形狀和色澤便認出那是巧焙屋的菠蘿麵包。

　　「我早上去買的，結果一直忘記給妳。」

　　她慢吞吞接來，凹凸不平的金黃色外皮，在這個雨夜看來特別溫暖，明明距離出爐的時間已經很久了，卻還溫暖。

　　她躊躇半天，才輕聲問：「你特地跑去的？」

　　阿海搔搔頭，為自己的魯莽感到抱歉：

　　「對不起，如果我知道那張集點卡有段故事，就不會隨便用掉了。我是想，只差一格就可以集到貴賓卡，不集可惜，所以……」

　　他於是又遞出一張光滑卡片，那正是巧焙屋的貴賓卡。

　　對她而言，那張卡片代表著一個夢想，能夠和心上人一起完成的夢想，戀情沒了，她也放棄了。如今阿海將那個夢想出乎意料帶到她面前，同時帶出了百感交集。

　　阿海不確定她有沒有在生氣，因此更為小心翼翼，掏出另一張紙：

　　「這是我跟老闆要回來的，幸好當初有想到要要回來，我覺得……這是妳的勳章。」

　　所謂的勳章，正是那張略微破損的集點卡，最後一欄空白被蓋滿，三十個章，不多不少。

　　什麼勳章？你耍笨哪？施佳懿想要那麼損他，卻只是張著嘴，微微顫抖。

　　阿海輕輕將集點卡按在她額頭，說：「是妳努力去愛一個人的勳章喔！」

　　他指尖的溫度竟然能穿透紙張，印入她額頭，好燙，燙得眼眶都跟著灼熱起來。

　　「你丟掉不就好了……」她將那張集點卡拿下，淡淡抱怨。

　　「就算要丟，也不是由我丟。妳真的不要了，就自己丟。」

　　老實說，施佳懿還真的一度想賭氣撕爛那張紙，幾經猶豫後，她用力推阿海高大的身軀，命令：

　　「你轉過去！我不喜歡我吃東西的時候，有人盯著我看。」

　　「喔！」

　　他聽話地轉身背對她，聽著身後傳來塑膠袋的窸窣，雨點稀稀落落。這些被放大的聲響突顯出沉默的尷尬，阿海只好隨便找話題：

　　「對了，妳說的這家菠蘿麵包真的很好吃耶！我早上吃了一個，超好吃的！」

　　他能想得出來的語彙真是詞窮得要命。施佳懿應該會這麼損他，但後方始終安靜。

　　「呃……還有啊！妳是怎麼知道設計部課長的電腦密碼？該不會是亂猜猜中的吧？」

　　因為那個白癡沒有把前女友知道的密碼改掉啊！施佳懿還是沒有吐槽回來。

　　阿海開始有些坐立難安，他再次瞧瞧天空，雨勢小得剩下兩三點而已，就算沒撐傘也無妨了吧！可是身後的施佳懿到底把麵包吃完沒有，是不是要等她出聲再走比較禮貌？她一直不吭氣，難道真的很不高興？

　　「那個……我不會說大道理，不過，除了那張集點卡之外，將來妳一定還可以再擁有另一個新的紀念品。紀念品這種東西……不是愈多愈好嗎？」

　　這大塊頭真的很不會說話耶……任憑她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成功說出半句嘲笑他的話。施佳懿只是緊緊抓著才咬下一口的菠蘿麵包，無聲哭泣。

　　不知是為了那場不能開花結果的戀情，或是復仇計劃的一敗塗地，她只感到一陣強烈心酸從菠蘿麵包的香氣中發酵開來，散溢又散溢，散溢又散溢。





　　搭捷運返家的路上，施佳懿一如往常婉拒阿海的護送，一個人坐在搖晃車廂，有點疲倦，有點恍惚，把四周乘客都當作不存在。她放空一會兒，跟稍早阿海想起菠蘿麵包一樣小小「啊」一聲，趕緊打開包包，從裡頭拿出一把黑鴉鴉的折疊傘。

　　那是阿海上次在捷運上借她的。她專注凝視那把什麼花色都沒有的傘，簡直就跟阿海本人同樣樸實。一向以自我為中心的施佳懿，並不喜歡別人的事物在自己的生活中佔據一席之地，不過既然對方是阿海……

　　在列車固定節奏的晃動中，她施加些力氣握住傘身，想著剛剛阿海說到關於紀念品的事，微微倚了頭。

　　「還是……不還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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