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啦!我有吃,我沒有常常吃外面的,真的,我會自己煮,我沒有亂煮……真的啦!阿嬤。」

  斜躺在沙發上的浩克從雜誌中拉高視線,瞥向電話機旁的阿海不斷重覆剛剛的對話,然後見怪不怪地將雜誌翻到下一頁。

  阿海則繼續和難纏的阿嬤耗:

  「啊?喔……有,我有遇到阿靜了,她很好,對,花店也很好,生意不錯,我們公司這次還要跟她一起合作,會啦!我會照顧她。阿民……阿民也很好,他現在好像很有名,到處都可以看到他的廣告,真的,妳看電視就會看到啦!戶口謄本喔?好,我找一找,找到再寄回去。」

  就這樣又講了十幾分鐘,阿海才掛電話。浩克放下雜誌,信口問:

  「你有朋友拍廣告喔?」

  「唔……嗯!」他避重就輕地笑笑:「我們很久沒聯絡就是了。」

  浩克還想再問,阿海已經轉身走進房間。

  他的房間很簡單,一張單人床墊擺在地板角落,中間一張和式桌,靠牆兩旁分別是衣櫥和書櫃,就這樣。

  阿海的爸媽在他國中時便到大陸投資作生意,將阿海託給阿嬤帶,阿海大學畢業,父母希望他可以搬到大陸一起住,他卻表明不希望離阿嬤太遠,可也不能不工作,於是便孑然一身到台北打拼。

  他平常省吃儉用,一個月固定回老家一趟,將一部份薪水交給阿嬤,在同事眼中是個不懂玩樂的異類。

  他在書櫃上上下下翻找戶籍謄本,一個不小心,把其他書一併弄掉了。阿海閃開腳,攤開的書本內頁印有幾張相片,他一眼就認出那是高中畢業紀念冊。將它拿起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翻到有他班級的那一面。

  許多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在他捧抱的手中笑著、跳著、作怪著,他看呀看呀,不自覺笑出來,直到視線在一張合照上停住。

  是他和許靜,還有堂哥的三人合照。許靜站中間,兩個男生宛如護花使者分侍兩旁。許靜一點兒都沒變,不論多麼高興,多麼激動,臉上漾起的依舊是沉穩寧靜的弧度,猶如漣漪般輕淡易逝,彷彿即使好幾年好幾年過去,她都會是這個樣子。

  「喔喔!怎麼是妳!」

  外頭響起浩克驚恐的叫聲,將阿海自回憶中拉出,丟下紀念冊衝出去!

  「浩克,怎麼……」

  浩克以退避三舍之姿縮到冰箱前,直挺挺瞪住門口人影。施佳懿隻手扠腰,環顧室內一遭,發現阿海後,淡聲招呼:

  「午安。」

  「午什麼安?今天是我們兩個男人的休假時光,妳不好好坐辦公室,跑過來幹嘛?」

  浩克一副地盤被侵犯地張牙舞爪。事實上他多少有耳聞施佳懿怎麼把設計部搞得雞飛狗跳,從此便對她嚴加防範。

  施佳懿心知肚明,還故意笑嘻嘻的:

  「打擾了,不過,我也不是自願要來,實在是因為前輩的手機打不通啊!」

  「啊!」阿海掏出褲袋中的手機:「沒電了。」

  浩克立刻兇巴巴提醒:「不會打我們這裡的電話喔?」

  「那個也試過了,可是一直在通話中,不知道是哪位在長舌呀?」

  浩克只好無言地轉向阿海,阿海不好意思地搔頭,走到她面前,客氣問道:「有事嗎?」

  施佳懿八成為了他昨天的冷言冷語而記恨,不怎麼客氣:

  「有兩件事。第一件是會場的鑰匙。聽說廠商要求增設監視器,我要去開門。」

  「喔!那,第二件呢?」

  她躊躇起來,漫不經心晃晃旁邊,才說:「第二件等一下再說。」

  「一起說有什麼關係?」

  儘管嘴上小小抱怨,阿海還是開始動身找鑰匙:

  「妳等我一下。」

  他再度走進房間,施佳懿打量起客廳擺設,不一會兒就覺得無聊了。見她開始啟步朝阿海房間走,浩克一個箭步擋在前面:

  「男未婚,女未嫁,不要隨便走進男生房間啦!」

  「哎呀!難得有女生來,不是應該要覺得驕傲嗎?」

  「喂!人家阿海等一下要去跟那個許靜見面,妳這樣闖進去不是會造成誤會嗎?壞了人家好事怎麼辦?」

  許靜?花店老闆那張沒什麼表情變化的臉立刻浮現在施佳懿腦海。她半套話地問:

  「他們……確定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嗎?」

  「呃……這個……」

  原本口無遮攔的浩克又變得退縮:

  「是不確定,不過,阿海在電話裡跟她約見面的時候,看起來滿緊張的啊!就像是要去跟喜歡的女孩子約會那樣的緊張喔!」

  哼……喜歡的女孩子啊……

  施佳懿噘噘嘴,不管浩克的抗議,逕自踏入房間。阿海還在翻箱倒櫃尋找鑰匙,嘴巴喃喃唸著「明明放在背包啊」。施佳懿站在門口,迅速將他房間掃視一遍,簡單樸素,乾淨整齊,簡直就跟他這個人如出一轍嘛!不偽裝,不欺騙,這樣很好啊!

  才這麼想,她的嘴角輕輕上揚,一轉身,從對面穿衣鏡照見自己莫名開心的模樣,馬上斂起所有表情,皺皺眉頭。

  為什麼她的心臟最近偶爾會因為這個大木頭「噗通噗通」的?更重要的是,噗通噗通也就算了,她還不討厭,不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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