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對了，謝謝妳的藥膏，浩克也說很好用。」

　　「浩克？」他若無其事地道謝，施佳懿卻警戒起來：「為什麼他會說好用？」

　　「妳走了沒多久他就撞到桌角，超級誇張的黑青喔！我就把藥膏給他用了，他說要留著慢慢擦。」

　　「給他？為什麼要給他？」

　　由於她提高音量，阿海一整個莫名其妙：「因、因為他撞得很嚴重啊！」

　　「就算他撞到內出血也不能給他啊！那是我給你的耶！」

　　「妳幹嘛那麼生氣？不過就是條藥膏……」

　　他真覺得這女生脾氣晴時多雲偶陣雨耶：

　　「不然，我錢給妳嘛！當作我跟妳買的。」

　　「問題不在這裡！本小姐這輩子親自到藥局買藥，可是五根手指頭就能算出來喔！你竟然……竟然……算了！」

　　她不願意把話講完，忍住怒氣，掉頭爬上鐵梯。阿海見狀，追過來阻止：

　　「妳要做什麼？」

　　「這支監視器沒有螢幕啦！我去看看。」

　　「太危險了，我來啦！」

　　的確，以阿海的身高，只需要踩上三個階梯，差不多就能摸到天花板的監視器，但施佳懿也不是普通的倔強，她一口氣爬到頂端，高傲地說：

　　「不用了，既然你還在休假，我自己搞定也是應該的。」

　　「為什麼話題又轉回來？而且妳到底在生什麼氣啊？」

　　「沒有生氣，我只是不想跟你呼吸同一層空氣而已。」

　　他小聲碎碎唸：「就算沒爬到梯子上，也吸不到同一層空氣吧！」

　　「喂！我聽到了喔！」

　　她丟來的警告令阿海哈哈笑兩聲，走到監控螢幕前：「妳調整看看吧！」

　　「什麼嘛！你只會對花店老闆客氣而已！」

　　她也抱怨得小聲，不過阿海還是聽見了。施佳懿轉動監視器角度，又重新開關機幾次，都沒能讓螢幕跑出畫面來，阿海則在底下研究電腦設定。他們一來一往地互相比對，在一次沉默中，他驀然這麼說：

　　「我是喜歡許靜。」

　　施佳懿住了手，登時感到胸口一陣不易察覺的難受，慢吞吞轉向他。他正抬著頭，對她咧開清朗的笑：

　　「不過，她喜歡的人不是我。」

　　哇哈哈！那是施佳懿在心底本能地握拳歡呼。不過，表面上她裝作平靜：

　　「喔……你被甩啦？」

　　「也不算是，我連提都沒提過。」

　　她原本想順勢糗他，然而，才觸見阿海落寞的側臉，於心不忍了。

　　「你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種事？」

　　他望著溫順許多的施佳懿，想半天，最後告訴她：

　　「妳很直率，不知道為什麼，跟妳講過以後，心裡也跟著舒坦多了。」

　　好狡猾喔！不要在她還生氣的時候稱讚她啦……

　　由於自己矛盾的心情，她懊惱地步下梯子，一個不小心，高跟涼鞋踩滑了階梯，整個人往下摔，直接摔進阿海臂彎！

　　正巧朝這邊走來的阿海及時接住她，她驚魂未定緊抱住他頸子，緩緩睜開眼，後腦勺半責備地被阿海推一把。

　　「搞什麼啊？早就說過很危險了吧！」

　　阿海比她高出許多的緣故，施佳懿環著他頸子，根本踩不到地，活像隻抱著樹不放的無尾熊。她透過散落在眼前的髮絲愣愣看著空蕩會場，心臟忽然不噗通噗通的，應該說，它漏跳一拍，什麼都聽不到了。

　　阿海輕輕將她放下，施佳懿有些呼吸困難，彷彿領悟到什麼，而他卻不明白。

　　「怎麼了？有受傷嗎？」

　　「不……沒有受傷。」

　　阿海見她沒事，便去檢查螢幕影像，總算大功告成，他沒來由想起一樁無關緊要的事：

　　「對了，上次妳溜進設計部的時候，為什麼沒被監視器拍到？」

　　她正忙著整理儀容：「因為我有監視器分佈圖啊！知道怎麼走才不會被拍到。」

　　「為什麼妳會有那種東西？」

　　「前輩，女人多多少少會有些秘密，才顯得美麗，對吧？」

　　原來笑容不只是施佳懿那姣好五官的妝飾，更是她高深莫測的記號。對阿海而言，和他一來一往鬥嘴時的施佳懿很好懂，除此之外，她簡直就像外星生物一樣，不能理解。





　　他們離開會場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一點。除了偶爾經過的車輛外，只剩施佳懿高跟鞋踩在紅磚道上的清脆聲響。今晚的夜空清爽，明月高掛，面對如此純淨的光景，她伸起懶腰，為一天下來的忙碌呼出大大長嘆。阿海朝走在前頭的施佳懿揚聲問：

　　「喂！很晚了，妳家在哪裡？我送妳回去吧！」

　　她回身，倒退著走，笑得頗有雨後的晴朗：「不用了。」

　　他不懂為什麼她的心情又轉好，卻鄭重強調：「我不是要追妳啦！」

　　她噘一下嘴，以為她又要吐槽回來，不過施佳懿的好心情仍在持續當中，她輕快轉個圈，不答應也不拒絕：

　　「不然，下次吧！」

　　「誰在跟妳約下次？我是因為今天太晚了……」

　　「今天不行，要是和你一起待下去，我怕對心臟不好。」

　　「啊？」

　　「掰掰，前輩。」

　　她舉手揮一揮，便啟步朝捷運站走，走不到五步，直覺性回頭，發現阿海還留在原地目送。

　　「前輩，我們不是說再見了嗎？」

　　「是啊！不過，至少看妳走到捷運站吧！」

　　她頷頷首，繼續往前走，可是很快又轉過身：「我不喜歡有人看我走路。」

　　「妳走妳的，哪來那麼多規矩？」

　　他頓覺有趣，笑著趕她走：

　　「快走啦！不然我真的要送妳回去了。」

　　她調皮一笑，前方綠燈正好在閃爍了，才快步穿越馬路。等到抵達對面街道，施佳懿再度望向馬路另一端，阿海果然還像隻忠狗守在原地，一和她四目交接，傻氣笑笑。

　　隔著月光的距離，他在夜色中頎長的身影，化作一股暖流，順著交接的視線滑入她心底，滿滿的，滿滿的。

　　剛才因為擔心而緊抱住她的力道，到現在還炙熱地印在她肌膚上，膨脹發燙。

　　阿海見她杵在原地不再走，大聲喊來：「一直這樣下去，妳永遠都到不了捷運站喔！」

　　她輕輕地笑，有一種衝動……

　　「阿海！」施佳懿將手放在嘴邊，用力喊出去。

　　這是她第一次喚他「阿海」，他有點反應不過，但還是認真回應：「幹嘛？」

　　有一種衝動，宛如《卡農》旋律，隨著急促的呼吸，在她胸口不斷迴旋反覆，不停連綿推進，此起彼伏。

　　她停止不下。

　　「除了吃東西，我也有喜歡的事情喔─！」

　　他怔一下，依稀聽見「喜歡」兩個字，望著她明亮的笑臉，不確定地問一次：

　　「妳說什麼？」

　　施佳懿深呼吸一口氣，不管一旁剛好路過的一對老夫妻，使勁朝馬路對面大喊：

　　「我說，施佳懿小姐，很喜歡林裕海先生！」

　　別說那對嚇得瞠目結舌的老夫妻，阿海本人早就呆掉了！

　　不知道是因為生平第一次有女孩子告白的關係，或是施佳懿怎麼看也是全世界最不可能喜歡上他的人，又或者是這天外飛來一筆的「喜歡你」……慢慢會意的阿海就跟壞掉的機器人沒兩樣。

　　看著對面整個僵住的阿海，施佳懿知道這大木頭總算聽懂她的話，因而淘氣地挑高嘴角。

　　她也是剛剛才察覺到，那噗通噗通的衝動，正是喜歡上一個人的預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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