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翌日一早，施佳懿跟著阿嬤上市場買菜，她們出門的時候，阿海還沒起床。

　　「肉粽？」

　　一聽到阿海愛吃的食物，施佳懿雙眼瞪得老大。阿嬤呵呵笑幾聲，要透露什麼大秘密般，挑高眉梢：

　　「光是肉粽還不夠，阿海要吃的粽子裡我都會包兩顆蛋黃。」

　　「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那孩子就喜歡粽子裡的蛋黃。蛋黃酥啦、鳳梨酥啦那些東西裡面的蛋黃他都沒興趣，就只喜歡粽子的蛋黃，所以我都會特別幫他包兩顆進去。」

　　施佳懿頭轉向一邊，皺起眉頭：「真是天下無奇不有耶……」

　　她們回到家，阿海正坐在家門口的水泥門檻，無聊地把玩一顆消氣籃球，見到她們回來，扔下球跑來。

　　「妳們去哪裡了？」

　　阿嬤沒理會，只命令：「東西多，幫忙拿到廚房。」

　　施佳懿路過他身邊時，用力搥他一下：「你幹嘛沒事挑那麼難搞的食物啊？粽子？」

　　起初他一頭霧水，後來會意，追上去抗議：「阿嬤！妳怎麼可以隨便就跟她講？」

　　阿嬤擺擺手，笑他的狼狽：「喔？這有什麼好不意思的啦！」

　　後來阿海被趕出去自己想辦法打發時間，施佳懿留在廚房跟著阿嬤學做粽子。她掏腰包買了一堆可觀食材，看起來有失敗再重來的氣勢。

　　料理食材的時間，阿嬤先打開話匣子：「昨天讓妳跟老太婆擠一張床，睡得還好嗎？」

　　她神清氣爽地應話：

　　「很好呀！跟阿嬤一起睡，反而讓我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本來我都快忘了，昨天晚上想起來以後，滿高興的。」

　　「喔？」

　　阿嬤本來是想主動打破沉默，沒想到這女孩這麼健談，反倒叫她好奇：

　　「是什麼樣的事啊？」

　　「我阿嬤在我出生以前就過世了，所以我對阿公比較有印象。雖然是這樣，不過我也才見過他兩次。他身體不好，好像有很多病，一個人住在鄉下……總之每次去，他都躺在床上，不太講話，旁邊的人話也不多，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後來還來不及去探望他第三次，阿公就去世了。」

　　聽到這裡，阿嬤不禁竊竊瞅住她說到有點出神的側臉，想不通這回憶到底有哪裡值得高興。施佳懿的精神集中在手中鹹蛋的蛋殼，興致高昂地說下去：

　　「床上病奄奄的阿公和旁邊表情凝重的家人，都讓我有點害怕，所以會想辦法轉移注意力。於是第一次去探望阿公的時候，我就發現他的床頭櫃有一個火柴盒，現在大概已經買不到了。盒子是紅色的，上面有一隻黑猴子，寫了一些字。隔了一年第二次去，發現那個火柴盒還在那裡，當時覺得好不可思議喔！它大概一直都沒被動過吧！就這樣一直躺在原地。」

　　由於她驚奇的模樣太生動，連阿嬤也不知不覺融入情境而試著回想那古早產品：

　　「火柴盒嗎？」

　　「是啊！後來我爸媽工作變得很忙，大家相聚的時間跟著變少，每次我一想到那個火柴盒，就會想起我們去探望阿公時大家難得在一起的畫面；又或者每當我懷念起我們聚在一起的時光，就會想起那個火柴盒。」

　　她歇一歇，掉頭對阿嬤呵呵笑起來：

　　「哈哈！我怎麼講得顛三倒四，阿嬤一定聽不懂吧？」

　　她是聽不太懂，可還聽得出這女孩對於家人無法經常相聚的遺憾。在她到來之前，阿海曾打電話報備過，他說這位同事假日都一個人在家，所以想帶回來一起過周末。一想到這裡，阿嬤趁施佳懿專心撥蛋殼，看了她三次，才開口確認：

　　「施小姐，妳是我們家阿海的女朋友啊？我從來都沒聽他提過……」

　　她放下手，笑笑：

　　「叫我佳懿就可以了。我跟阿海不是男女朋友，是因為喜歡他才想學做他愛吃的菜。」

　　她的大方著實叫阿嬤開了眼界，唸著時代真的不一樣了，不過她後面講得更小聲的那一句卻一字不漏地飄進施佳懿耳中。

　　「我還在奇怪阿海什麼時候對阿靜沒意思了呢！」

　　說完那句話，她發現施佳懿的動作略嫌僵硬，趕緊尷尬地堆出笑容：

　　「不過，將來的事很難說，對不對？」

　　「不用在意我。我在想，如果連阿嬤都看得出阿海喜歡許靜，那麼他一定是真的很喜歡她了。」

　　她懂事的表現叫阿嬤放寬心，不久又輕聲嘆氣：

　　「那兩個孩子都喜歡許靜，真不知道是不是跟兄弟血緣有關。其實，許靜如果跟阿海在一起，對她來說是比較好的，阿海老實，腳踏實地。一般來說，女人嫁丈夫，這一點最重要，是不是？」

　　不過才轉眼之間，阿嬤好像忘記要顧慮施佳懿感受。施佳懿倒也明理，她曉得阿嬤並不一定是要問到一個答案，她只是感嘆的成分比較多。

　　阿海是好人，好人卻不能回應每一個人的感情。

　　施佳懿微微一笑：「阿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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