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開,進入眼簾的是一位戴著棒球帽、黑眶眼鏡的年輕人,背上躺著昏睡的施佳懿。
「嗨!」
他的招呼顯得狼狽,卻一點也沒消減關子民那招牌笑容的魅力。許靜很吃驚,趕緊領他進屋去。
「讓她先睡我的房間吧!」
她將棉被移開,等到關子民將背上的施佳懿卸下,再幫忙蓋被子,聞到了輕微酒氣。
「她喝酒了?」
「嗯,大概是醉了,還是太想睡覺……」
說著說著,他注意到許靜正用警戒的眼神瞅著自己,趕忙澄清:
「喂喂,我沒灌她酒喔!是她自己喝掛的。」
她姑且信之,關上房門,關子民晃晃四周,問:
「妳阿姨和姨丈呢?」
「他們去泰國玩了。」
語畢,她意識到現下只有他們兩個人,照理說這種情況應該能免則免,然而她卻說出不像自己會說的話:
「你要不要坐一下?」
聽似客氣的邀約著實令他意外,不過關子民大方揀張椅子坐:
「就坐一會兒。」
許靜沏了一壺花茶,放在他們之間的桌面,裊裊的寧靜白煙,楚河漢界。
「我以為你和施小姐還不是那麼熟。」瓷器錚錝的碰撞間,她說。
他聽出她的重點,坦白直言:「在酒吧巧遇的,她倒是一個很好聊天的人。」
「你不跟女孩子聊天的。」
「不然我都做什麼?」
「你打情罵俏。」
他莫可奈何地聳肩:「她太聰明,沒辦法那麼做。」
對於關子民半開玩笑的回應,許靜納悶接腔:「你也從沒對我做過。」
他怔住,許靜也因為自己的問題而失措,不僅如此,她低下的臉還迅速泛紅。
「這個世界上,我怕的人不多,除了我阿嬤之外,另一個人是妳。」
「我又不會吃了你。」
「是不會,不過……」他望著她專注傾聽的神情,稍後移開視線,不再說話。
「不過我會讓你想起你害怕的事,對嗎?」
他不看她,呼吸卻變得沉重。
「自從我們在台北見面,你從來沒有好好正眼看過我。我這張臉、這隻腳,會勾起你不好的回憶,是這樣吧?」
「……我該走了。」
見他迫不及待地起身,她鎖起眉心,跟著站起來:
「既然討厭見到我,就直說好了?那年在海邊你沒出現,也不告訴我原因,什麼都不說,那件意外有讓你厭惡到這個地步嗎……」
她還沒說完,關子民已經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牢牢抓住,露出她所從沒見過的悽愴表情:
「我害怕的是,只要我稍有輕舉妄動,就會再傷害妳……即使我再怎麼不願意,還是會傷害到妳……妳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你什麼都不說,已經傷害到我了……傷害到我了……」
許靜抿住顫抖的唇,眼淚卻一顆一顆往下掉。她不曾在人前這般哭泣,關子民心疼地輕靠她的額頭,這樣或許她的痛苦能分給自己。偏涼的體溫曾在他高二那年包覆在他掌心裡,趁著要趕上前方隊伍的機會,他佯裝不經意地牽握她的手,快跑起來。小小細細的手,並沒有主動抽離,直到回到同伴身邊,才悄悄分了開來。
然而即便分開,某些怦動到幾乎要窒息的感觸還溫暖地留在記憶中,緊緊依附著不能見面的傷痛。
他還記得那一份差點要跳出胸口的歡喜,還記得冒汗的手心,還記得回頭需要的莫大勇氣,就連當時許靜頭低低的模樣也恍如昨日剛發生過的事一樣。
「我得走了。」
他收回無法安慰她的手,快速離開這間屋子。
當感受到四周人去樓空的寂寞,好似那年在海邊落空的等待又回來了,愕然的許靜閤上眼,終於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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