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台上的鈴聲作響,阿嬤趁她的車班還沒來之前,趕緊叮嚀阿海生活上要注意哪些事,數也數不清的注意事項直到列車進站才被迫告一段落,阿嬤隨著乘客們上了車,很快便找到座位,剛好靠窗,她坐下來,對月台上的那兩人揮手。
剎那間,有人從後方衝上來,撞了阿海一把,直接來到列車窗口。
T恤、牛仔褲、棒球帽和臉上一雙黑框大眼鏡,施佳懿還沒認出他是誰,就聽見阿海脫口而出:
「阿民!」
關子民趕來了。他用力敲著車窗玻璃,一面用唇語叫喚阿嬤。
坐在車廂內的阿嬤又驚又喜,緩緩起身,伸手去觸碰關子民貼在窗上的掌心。
「阿嬤……」
明知火車裡的阿嬤聽不見,他還是傷心叫著她,千頭萬緒,無法好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台鐵大叔發現關子民過於靠近列車的身影,馬上吹起哨子要他退後。
關子民完全不理會,既憂忡又不捨,熱切地和車內的阿嬤對望,他想要說點什麼,一句話也好……
「你要上車嗎?」
台鐵大叔終於走過來關切,以為他沒能趕上火車。大叔準備要用對講機請車掌開門,在一旁觀看的阿海連忙高興催促:
「阿民,有話上車再說。」
「要上車嗎?」
台鐵大叔見他動也不動,擱下對講機再問一遍。
關子民痛苦地望了阿嬤一眼,垂下擱在窗上的手退後一步:「不用了。」
他再度從阿嬤面前抽離,叫阿海和施佳懿登時愣住。
「為什麼?」阿海轉為生氣,上前掄起他上衣。
「我等一下有飯局!」輪到關子民用力揮開他的手。
「別吵啦!阿嬤在看呢!」
施佳懿上前在兩人背部巴了一掌,他們才意識到正要啟動的列車。
裡頭的阿嬤見他們沒在爭吵,稍稍放心,笑瞇瞇揮手,在三個人的目送下,坐著火車離開。
等到火車尾燈在隧道那一端遠去,關子民才面向憤怒難平的阿海,淡淡解釋:
「飯局是跟很重要的贊助商一起,我不能不到。」
阿海還怒瞪著他,不願與他說話。關子民也夠識相,打算在其他乘客認出他之前閃人,不過他還記得向施佳懿道謝:
「謝謝妳用簡訊通知我。」
她回以嬌媚又虛假的微笑:「才不是為了你呢!」
有幾個眼尖的路人開始對關子民指指點點,他匆匆穿越人群,快步跑下地下道,消失在阿海和施佳懿百感交集的視野。
「是妳告訴阿民我們在火車站的?」他問。
「是呀!就賭他會來替阿嬤送行。」
「嗯!他真的來了。」阿海對著地下道輕輕嘆息。
施佳懿打量他惆悵側臉,曉得他此刻複雜的心情,為了關子民的出現而驚喜,又為了他的離去而生氣。也許還不止這些,若再回溯到造成今天這一切的那段過去,又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了吧!
「要不要去看芒草?」她沒頭沒腦蹦出這句話。
阿海一頭霧水:「芒草?」
「哎呀!走就對了。」
她嫌解釋麻煩,拖著他往捷運售票口的方向走。
「我還要回去上班耶!」
「跟我一樣請假嘛!走吧!走吧!」
這次阿海沒做多少抵抗,任憑她自作主張。今天的心情真的不太適合上班哪……
他們在劍潭站下車,阿海立刻有所警覺:
「該不會要去妳家吧?」
「不是,在我家附近。」
他們在街上走,午后,路上並沒有很多上班族打扮的人,因此他們感覺更像翹班跑出來。起初,阿海不太自在,但隨著施佳懿不時露出童心未泯的笑容,告訴他芒草長什麼樣子,他便逐漸放鬆。
施佳懿說的那個地方在郊區,他很訝異在大台北地區竟然還有這麼大地坪的郊野。他們沿著大排溝走,排溝對面就是一大片白色芒草。
排溝旁的路並不寬,另一邊則是一排住家的後面,一扇扇後門緊閉,偶爾會有騎腳踏車或開車的人經過。
「換邊。」
阿海將走在外側的施佳懿拉進來,自己換到靠馬路那一邊去。這個小動作讓施佳懿對他甜甜笑一笑,隨即指向前方一個半毀損的圍牆。
圍牆右半邊塌陷得比較嚴重,裡頭的紅磚裸露,剛好讓施佳懿當階梯一層一層踩上去。她在牆頭上立正站好,朝下方已經看傻眼的阿海揚手招呼:
「喂!上來呀!」
阿海個頭高,走在不知何時會崩塌的圍牆反而搖搖欲墜。當他終於順利來到施佳懿身旁,忍不住往後望:
「這是人家的牆吧?我們這樣沒關係嗎?」
「別擔心。這家好幾年沒人住了。」
她老練地坐下,從包包掏出太妃糖,分一個給阿海:
「聽說這房子鬧鬼,一直賣不出去。」
阿海再次觀察身後屋子,果真有荒廢多年的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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