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半,許靜來到學校。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早,她散步著朝教室走去。

  這裡的一景一物都叫人懷念,有很多東西更新了,好不容易發現從舊時代保留下來的東西,她會伸手珍惜地撫摸。

  來到教室,許靜找到當年自己的座位,興味坐下。假日傍晚的校園冷清,靜得彷彿連針掉下的聲響都聽得見。

  她環顧殘留白粉痕跡的黑板、天花板靜止的風扇、夕陽西曬的窗口,那個窗口讓她特別凝視良久。

  十七歲的關子民依稀在橙色光線中對她微笑。

  一個鐘頭以後,太陽下山,昏暗夜色蒙了上來,那個影像也隱沒在流逝的時光裡。

  關子民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背靠椅背,面對前方塞得水洩不通的車潮,有一種無語問蒼天的沮喪。

  一盞盞剎車燈的紅光太過刺眼,他禁不住閉目休息,再睜開時車流才開始前進半公尺。

  廣播說前方有車禍,警方正在處理。關子民看著儀表板上的時間,車子動彈不得,時間可是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瞥向擱在旁邊座位的手機,其實只要撥一通電話給許靜就好。

  他面對手機,掙扎著,最後倒頭靠向椅背,嘆息。

  他可以告訴許靜取消今天的約定;許靜一直等不到他出現,也能夠打電話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他們之間並沒有人這麼做。

  當關子民開車通過塞車的瓶頸點,趕回老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他衝進教室,沒有開燈的教室其實還能看得一清二楚,今晚的月色明亮,將一排排桌椅照得分明可見。

  許靜不在。他自嘲地垮下肩膀,當然不會有人在的,許靜又不笨,沒必要在這裡苦等,反正她只要想追究,隨時都能找他。

  「不過應該不會想找的吧……」

  他在自己座位癱坐下來,長時間開車的疲累也比不上此刻的挫敗感。關子民在桌面趴了一會兒,想到什麼,坐起身,仔細搜尋窗櫺。逐漸腐朽的木頭上有不少新新舊舊的刻痕,而他當年的傑作在時間的腐蝕下已不是那麼明顯。

  他找到那把歪七扭八的情人傘圖案,也找到許靜的名字。

  還有一個新痕跡。

  關子民睜大眼直視今天剛刻上去的名字,就安在情人傘下、許靜名字的旁邊。

  「關子民」




  簡單擦好化妝水,許靜照照鏡中的自己,又拿起乳液,轉開瓶蓋,這時玻璃窗被某樣東西打上。

  她嚇得掉頭,說時遲那時快,又是一塊小石頭飛撞過來。

  許靜放下乳液瓶子,過去推開窗戶,關子民就站在六七公尺外的路上,手握準備丟出的第三顆石頭。

  他見她來到窗口,孩子氣一笑。

  許靜在睡衣外隨便找件外套穿上,瞞著家人溜出家門。

  「萬一把玻璃打破怎麼辦?」她一面朝他跑,一面責備。

  「我喜歡妳!」關子民驀然大喊。

  許靜停住腳。接著他又喊了第二次:

  「剛剛是高中的份!我喜歡妳!這是現在的份!」

  青春的無敵,任性的霸氣,有那麼一點回來了,在他身上閃耀。她癡迷端詳,感動欲淚。

  「就算你這麼說,遲到的事、打玻璃的事,難道就這麼算了嗎?」她故意找他麻煩。

  「妳不也在窗戶上隨便寫上我的名字?妳被施佳懿帶壞了嗎?」

  她笑了,啟步朝他走去:「才沒有呢!被帶壞的話,我就會一直在教室等下去。」

  「所以妳根本不想等?」他也開始邁出步伐。

  「沒有必要啊!你不是來找我了?」

  她宛如一襲早到的春風,在他面前停下。關子民溫柔撫摸她的臉,她清秀白淨的面容跟高中生沒什麼兩樣。許靜輕輕觸碰他擱在自己臉上的手,幸福微笑。關子民拉起她的手指,放在嘴邊,款款親吻。

  他得到他想要的原諒了嗎?他不知道。不過,如果能夠一直牽住這隻手,就算有時必須和萬劫不復的懊悔作困獸之鬥,他想,人生這條無法再回頭的路……他應該能走得下去。

  不遠處的海浪在皎潔的月光下化作熟悉旋律,在他們共有的記憶中不停吟唱,不停吟唱……他抬起眼,許靜清明的眼眸有些朦朧,又或者模糊的是他的視線,他搞不清楚,只好笑一笑。

  「妳還是這麼討厭,總是一副比別人聰明的樣子。」

  「我再笨一點,你就不會喜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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