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雅的腳傷一個禮拜便復原,當然也不需要瞇瞇眼繼續做她的柺杖,但他仍然不能從她魔掌中解脫。他每天講笑話給她聽,拿悲情小說給她看,那些都不能打動瑪雅,最後,瞇瞇眼使出殺手鐧。

  「每天跟我一起走路回家。」他堅持。

  這是瞇瞇眼想出的好對策?鈴鈴目瞪口呆,上官婉兒先一步上前抓住他的頭髮,兇狠地:

  「找死啊?人渣也想跟瑪雅一起回家?」

  這時,後方傳來瑪雅滿不在乎的回應:「可以呀!反正很無聊。」

  看來,為了打發無聊,對瑪雅來說都不是問題。當天放學,她果然和瞇瞇眼一起走路離開學校,來到瞇瞇眼家附近,他擔心她不清楚回她家的路,一路細心指點該怎麼走,講到一半,瑪雅便打斷他的話:

  「我知道要怎麼走,這條路小時候走過。」

  唸國小時,瑪雅就是走這條路上下學的。因此,當瞇瞇眼向她介紹沿路有哪些店家,以及哪戶人家最近有什麼新鮮事,她多少有些印象。也許是這個緣故,瞇瞇眼淘淘不絕說個不停,瑪雅就算沒有搭腔,倒也沒制止他。

  不少街坊鄰居見到瞇瞇眼,熱情招呼,有的一聊就聊上好一會兒。瞇瞇眼搬來不到三個月,卻已經跟大家混得很熟,而且他們也喜歡這位樸實的孩子。

  到了瞇瞇眼家門口,他說要送她回去,瑪雅逕自觀看這間至少有三十年屋齡的舊公寓,問:

  「這是你家?」

  「啊!對,妳……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那就打擾了。」

  他只是基於禮貌邀請,沒想到瑪雅真的要到他家去!瞇瞇眼誠惶誠恐地招待,到處翻找家裡有沒有上得了檯面的茶點。他忙得團團轉的空檔,瑪雅細細瀏覽牆上全家福的合照,一張又一張,偶爾信口問他裡面的人物是誰、現在在做什麼。

  他講呀講呀,講到自己有點忘情了,不好意思地把話題拉回來:

  「我家很無聊吧!」

  她斜他一眼,半指責的意味:「光靠照片就可以講這麼多,還說無聊?」

  正說著,瞇瞇眼的媽媽接了唸幼稚園的妹妹回到家,瑪雅立刻變身為人見人愛的資優生,讓媽媽熱情留她下來用晚餐,不過她以家裡等她吃晚飯為理由婉拒。

  瞇瞇眼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相當有教養地淡說一句:「我玩得很高興,謝謝你的招待。」

  瑪雅臉上沒有一絲開心的表情,甚至她連聲音都是冷漠的,瞇瞇眼始終不能了解,今天到底有哪件事值得高興?要逗瑪雅這個人笑,想必比登天還難吧!




  那之後,瑪雅天天和瞇瞇眼一道回去,有時她會讓瞇瞇眼護送她回家,有時不會。這段路程沒什麼好提的,通常自己說得很起勁的一定是瞇瞇眼,總是沉默的則是瑪雅。有一天,一隻黃狗跑過來,纏著瑪雅不放,繞著她打轉、搖尾巴,瞇瞇眼原本想幫忙把狗帶走,她卻低下身,摸摸狗的頭:

  「這是賣米酒的王伯伯養的吧?」

  「妳怎麼知道?牠叫小黃,聽說年紀不小了,不過牠很厲害,會幫忙送酒到客人家耶!」

  「我小六,牠剛被王伯伯收養,那時候還是好小的一隻狗。」

  說完,她的手離開小黃頭頂。小黃彷彿還記得這位多年前曾逗弄過牠的女孩,幾次跳到她身上,又被她輕輕撥下,接著瑪雅問:

  「你說牠還會什麼?」

  於是瞇瞇眼迫不及待告訴她許多關於小黃的趣事,她要把這些年錯過的份一次補足似,專心聆聽,時而發問,時而再把撲上來的小黃移開。

  王老伯見到瑪雅非常高興,提起她小時候還是梳著兩根辮子的小ㄚ頭,現在都帶個男朋友在身邊了。

  「咦?我、我不是啦……」

  瞇瞇眼登時緊張得手足無措,反觀瑪雅,她對王老伯親切微笑:

  「他當男朋友好嗎?」

  王老伯用力拍了一掌在瞇瞇眼背上掛保證:

  「這孩子不錯!當男朋友最好!沒有心機,做人又熱心,現在很少有這種人了。」

  瑪雅還是笑著:「我知道。」

  瑪雅不再跟上官婉兒那群人回家了,不會跟她們一起去逛街、唱歌,這份明顯的疏離感令她們很不滿,而且把不滿之情全發洩在瞇瞇眼身上,他被欺負得更慘,卻仍忠實守住和瑪雅的約定,他要想盡辦法要讓她哭、讓她笑。

  對於上官婉兒她們的行徑,瑪雅並沒有出面阻止,她本來就沒有義務為瞇瞇眼做任何事,只不過,有一個雨天,瑪雅十分難得地展現人性化的一面。

  今年提早來到的梅雨季節,在他們放學路上飄下雨來,並不大,絲絲細雨令瞇瞇眼的頭髮蒙上薄薄的一層光。

  「進來吧!」

  他轉頭,見到撐起傘的瑪雅正眨也不眨地望住他,一時半刻還不敢確定地指指自己。

  瑪雅隨即擺出嫌厭的臉色:「我討厭說第二次。」

  就這樣,瞇瞇眼成為史上第一個和瑪雅共撐一把傘的男生。他戰戰兢兢走在距離瑪雅不到二十公分的位置,盡可能不去觸碰到她一根寒毛,因此,瞇瞇眼大半邊的身體還是淋濕了。

  「你不過來一點,不就失去撐傘的意義嗎?」

  挨了罵,他這才稍微靠近,如此一來,便瞧見雨傘握把上的粉紅色姓名貼,上頭有Hello Kitty圖案,這是有取得日本授權的姓名貼,格外精緻可愛。他想起瑪雅的東西都有貼上這樣的貼紙,鉛筆盒、書本、剪刀、悠遊卡等等,反正可以貼的她都貼上了,瞇瞇眼忽然覺得這習慣好可愛。

  「妳好像很喜歡姓名貼。」

  她忖度他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一面傲慢回答:「確定東西是我的,不行嗎?」

  他無意間笑了起來,這小動作惹得瑪雅快速瞪他:「你這是在取笑我嗎?」

  「啊?不是、不是啦!是……怎麼說呢?」

  他又搔起頭,努力思索適當的解釋,瑪雅大概耐不住等待,或者唯恐他下一句話會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索性開口擋住他:

  「不用說了。」

  瞇瞇眼著急地想澄清:「我沒有想不好的事……」

  「我知道。」她再次打斷他:「但是,不用說了。」

  今天的陰雨天氣來得正巧,他在灰濛濛的視野中見到亮麗的色彩掠過瑪雅臉龐,雖然她沒有看他,卻使他得以在那張動人的側臉多逗留一會兒。

  這一刻的瑪雅並不是他平時所認識的瑪雅。

  這算是他在這座城市的新發現之一,瞇瞇眼兀自將這份欣喜放在心上。這時,後方傳來汽車急駛而來的聲音,瑪雅剛準備回頭,馬上被一股力道拉到路邊!

  「嘩!」的一聲,噴濺上來的水花正中瞇瞇眼,瑪雅揚頭追看,只逮到缺德的車子尾巴和車上乘客的笑聲消失在路口。

  「呼!好像剛游泳上來。」他一邊抹去臉上水漬,一邊笑瞇瞇自我解嘲。

  瑪雅滿腹狐疑盯視他和著污泥的笑臉,好像她這輩子沒看過這麼呆的呆子:

  「你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地球人?」

  「哈哈!」他只覺得她的問題好笑,完全聽不出箇中的嘲諷意味。

  接下來,瑪雅做出一個滿有男子氣概的動作。她脫下外套,遞過去:「穿上。」

  「唔?不用啦!不行啦!妳的外套會濕掉。」

  「不穿的話,你身上的水會沾到我。」

  瞇瞇眼當下啞口無言,拜領了瑪雅的外套,小心翼翼穿在身上。

  那件略嫌窄小的外套還附著瑪雅的香味和體溫,才一碰觸到他,攔也攔不住的熱度衝上瞇瞇眼的耳朵和臉頰,他結結巴巴地道謝:

  「謝、謝謝妳。」

  他的道謝和別人不一樣,溫暖真摯,讓人有那麼一點……高興的感覺。瑪雅忖思著原因,然而近距離下一度不經心的對視,只徒增不自在的彆扭。

  她別開頭,淺淺回應:「不客氣。」

  這段小插曲還有不為人知的後續,瑪雅記下車牌號碼,請她在國外的一位電腦高手朋友PO上網,謊稱這部車肇事逃逸,內容寫得幾可亂真,一下子招聚好幾千名網友罵聲連連,最後人肉搜索出車主的身家資料,聽說他和他的車足足被騷擾了半年之久。

  究竟瑪雅是為了渾身溼透的瞇瞇眼,或是為了她白襪上那一滴再也洗不掉的汙漬才這麼做?鈴鈴讀完網路上那位車主討饒的留言後,非常肯定原因百分之兩百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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