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那個雨天之後，兩人見面時彼此都有種不能言喻的尷尬，那份尷尬是從未有過的，有些不能適應。幸好，日子一天天過去，那些疙瘩也讓時間逐漸粉飾太平，他們的相處終究又和平常一樣。

　　在洛英的穿針引線下，禹承和趙友蓉的進展非常順利，他們熟稔到禹承已經毋須再用音樂班的藉口才能跟她見面，他也相當懂得運用自己的優點特質，記得小學剛轉學過來，大家對他的初次印象就是「王子」，鋼琴王子配小提琴公主最合適不過了，他在趙友蓉面前喬裝得很好。

　　今天洛欽又有棒球比賽，洛英為了可以無後顧之憂去觀賽，利用每節下課時間趕作業，直到放學鐘聲響，還有五題數學沒算完，她看看手錶，決定一股作氣拼完功課再去球場。

　　解完兩道習題的時候，教室只剩下她一個人，這樣正好，四周清靜比較能夠集中注意力，才這麼想，走廊便響起雀躍的腳步聲。

　　她抬頭，禹承滿臉笑意地穿過走廊，和她對上一眼後走進教室。

　　放學不回家，沒事心情這麼好，怪怪的。洛英佯裝不關心，繼續埋頭寫作業。禹承在自己座位坐下，面向她，也不說來意。起初，安份地看她寫作業，手指有意無意地在桌面上敲打出不知名的旋律。

　　洛英不管，還是算數學，禹承另一手撐著下巴，瞄瞄她的作業，冒出一句話：

　　「那裡要開根號。」

　　她住手，看看算式，再看看悠哉的禹承，他真的很聰明，隨隨便便就能解開她想不透的難題。誰知禹承自己耐不住，冷不防將雙手壓在作業簿上，難掩興奮：

　　「欸！妳要不要問我剛剛發生什麼好事？」

　　洛英見自己寫到一半的開根號被擋住，頗為無奈：「可以等一下再問嗎？」

　　「不行。」

　　他更往前坐，非說不可：

　　「妳知道我剛剛跟誰在一起？」

　　「學姐。」光看那張傻笑的臉就知道了。

　　「那妳曉不曉得我們說了什麼事？」

　　「說你昨天決定暑假的時候去美國遊學？」

　　「……」

　　他語塞，因為被說中了，面對洛英要作確認般的眼神，只好又說：

　　「對啦！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友蓉聽完以後，就說這樣會有兩個月見不到面，她會……她說……說……那個……」

　　說著說著，他居然自己靦腆起來，跳針半天，又逕自放棄。

　　「我、我直接跳到結論，結論就是，我們開始交往了。」

　　洛英定睛又定格，原本在前面跳針那邊想偷偷算數學，以至於聽完他的結論，還得花費一分鐘才能會意過來。交往的意思是，他和學姐是男女朋友，也就是說，禹承追到那個校花學姐了？！

　　「天啊！你成功了？」

　　洛英驚訝得站起來！她誇張的反應讓禹承很滿意，也起身，滿心歡喜地笑開：

　　「對，奮鬥八個月，革命成功！」

　　「哈哈！哇塞！好棒喔！禹承！」

　　她跟著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一再重覆同樣的話：

　　「真的很棒耶！我的天啊！不敢相信！是趙友蓉學姐呢！」

　　見到洛英真心為自己開心，禹承反倒冷靜下來，他在尋找適當的言語，然而絞盡腦汁也只能輕輕對她說：

　　「洛英，謝啦！總是這麼挺我。」

　　她暗暗倒吸一口氣，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你為什麼突然這麼正經八百？很噁心耶！」

　　「什麼噁心？我難得這麼有誠意跟妳道謝！」

　　「要道謝就請我吃冰吧！」

　　「好啦！那有什麼問題！不過今天不行，我等一下要跟友蓉回家，她團練快結束了。」

　　說到這裡，他暫停一下，反問洛英：

　　「妳呢？還要繼續待在教室嗎？」

　　「喔！我把數學寫完就要去找我弟，你先走吧！」

　　「嗯！那，明天再跟妳報告進度。」

　　他揚了嘴角，以小跑步離開。禹承早已離開走廊，洛英還佇立在空蕩蕩的教室，有好一陣子四周只有早到的蟬鳴，持續很久很久，她才緩緩坐下。

　　有賽事的球場總是熱鬧得很，洛英站在老地方，透過鐵絲網面向青春洋溢的男孩們用棒球對決。洛欽知道她有來，頻頻往她那裡張望，原本已經作好心理準備要迎戰洛英豪邁的叫囂，可是今天的洛英相當反常，她只是靜靜站在那裡。

　　其實她也想盡情吆喝，想更投入比賽，但，就是有哪裡不太對勁。

　　當全場屏息觀注兩好三壞的下一球走向時，她想起冷清的教室裡，禹承拄起下巴告訴她開根號的淡然嗓音；當球棒敲出響亮的擊球聲，她回憶禹承歡呼「成功」的陽光笑臉；當全場因為那支紅不讓全壘打而歡聲雷動，她的視線穿越球場，對著一幕小確幸的畫面睜大眼。

　　球場另一端是紅磚道，禹承和趙友蓉並肩經過，從地平線湧現的堆積雲成為亮白背景，他們的身影好小，學校深藍色的制服好鮮明，說著，笑著……好美！

　　即將邁入十七歲的那年，洛英十分不能適應，那一年，是許多事物都在改變的一年。從以前就一直比她矮的禹承在今年不知哪個時間點超越她了。他還長出喉結，就像有顆石頭卡在脖子那樣，使得聲音愈來愈低沉。每當禹承嘴裡原本叫喚的「學姐」變成帶著幾許溫柔的「友蓉」，他的神情就會成熟一些、柔軟一些，是她所不認識的哥兒們。

　　洛英不自覺按按胸口，終於領悟到打從方才就察覺到的不對勁是什麼。

　　明明那麼為禹承高興，真的很高興，但為什麼……心還是酸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