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禹承和友蓉在吵架後第五天又言歸於好,但在高二下學期中,閃電分手了。

  這段戀情幾乎眾所皆知,所以分手的傳言也在校園裡引起軒然大波,到底是誰甩誰、分手的理由是什麼,那陣子成為學生們茶餘飯後的話題,直到學期快結束才漸漸退燒。

  洛英第一時間就知道了,禹承在一個晚上打電話給她,簡單提了一下,之後就沒再跟她聯絡。

  她為禹承擔心,每次在學校見到他都是低氣壓的樣子,很想上前關心幾句,可是洛英在戀愛方面的經驗值是零,絞盡腦汁卻連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想不到,只好硬生生忍住。

  那個時候她還沒察覺到,禹承為什麼會說出「想去盡頭」的那種話,不單是感情不順那麼簡單而已。

  有一天,洛英帶著班上同學資料要到辦公室,路經保健室時發現柯一龍在那裡。

  他右手手肘有一道長長擦傷,不熟練地用左手塗藥,見到洛英才暫停動作。

  「老師不在嗎?」她環顧四周。

  「不在。」

  他繼續塗藥,卻不怎麼順手。洛英站著旁觀一會兒,拉張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我幫你啦!」

  柯一龍還在遲疑,她已經先一步搶走他手中的棉花棒,要他把手伸直一點。

  「滑壘的時候掛彩的?」

  「妳怎麼知道?」

  「知道啊!我和洛欽也經常有這樣的傷。」

  所以處理傷口也駕輕就熟。柯一龍偏著頭,凝視她專注的神情,真好看,不管是細膩的手勢也好,表情也好,都讓人不自覺看得出神,就連保健室充斥的藥味也變得芬芳起來。每當這份心情浮現,他就後悔當初寫了那封假情書給她。

  雖然那封情書是假的,可是信裡所提到的心情,每一天每一天,逐漸成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會尋找洛英在校園的身影;同時段的體育課,目光經常追隨她輕盈又姣好的身形活躍在運動場上;在走廊擦身而過之前,心裡總有好幾次想開口喚她的天人交戰。

  他總是後悔著,那封情書來得過早。

  由於柯一龍太安靜,洛英奇怪地抬起眼睛,他連忙扭過頭去,正好順勢看到那疊學生資料,第一張就是洛英的。

  「妳爸是孫道威?」

  「唔?」她跟著瞧資料上寫的家庭成員那欄,毫不以為意:「對呀!又怎樣?」

  沒想到柯一龍的反應愈來愈吃驚:「是那個曾經在世界盃完封過荷蘭的那個孫道威先生?」

  她住手,對於那個「先生」的尊稱皺起眉頭:「是啊!又怎樣啦?」

  柯一龍嘴巴張得老大,震驚之餘,突然用力反握住她雙手:

  「拜託!幫我要他的簽名,我超崇拜他的!」

  洛英先呆呆任由他把手握得發疼,後來迸出大笑:

  「哈哈哈!你太誇張了啦!我爸哪有甚麼好崇拜的,他老早就退休,現在在國中當體育老師,在我們家存在感超弱的。」

  誰知柯一龍反而義正嚴詞糾正她的說法:

  「在我心目中,孫道威先生是最棒的投手。不管是在球場上的運動精神,或者是他神乎其技的投球手法,現在找不到第二個了。」

  「喔……」

  她聽得一愣一愣,眼珠子圓呼呼轉到下方,盯住他們兩人相握的手:

  「你直接到我家要簽名就好啦!手,會痛耶!」

  柯一龍望了望她,並沒有立刻鬆手,反而問:「沒有覺得臉紅心跳?」

  「我為什麼會覺得臉紅心跳?」

  她直挺挺和他面面相覻,讓他無語地放開手。洛英拿起紗布,繼續處理傷口,然後順口問起一個問題。

  「欸!你失戀過沒有?」

  他嚇一跳,晃到了手,害洛英將紗布貼歪,她「啊」一聲,輕輕將紗布撕下來,嘴巴還不忘記追問:

  「到底有沒有啊?」

  「妳還真是直接耶!跟妳投球一樣,直來直往。」

  「不能問啊?」

  嘖!她都這樣大剌剌了,再質疑反而顯得自己彆扭。柯一龍乾脆連次數都先招出來:

  「有,兩次。」

  「哇!」

  洛英用崇拜的眼神望著他,好像那是多麼了不起的事:

  「那,你會希望自己獨處,誰都別來問東問西;還是會希望好朋友過來關心你、陪你一陣子?」

  他很快就曉得她指的是誰,反問:「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憑你們這麼多年的交情,還需要問嗎?」

  「因為,擔心會弄巧成拙,而且我們高二以後就沒像以前那麼常見面……會怕啊!」

  她暫停一下,先把繃帶一圈圈地纏好,再度探身要求:

  「如果是你失戀,會希望哥兒們怎麼做?給點意見嘛!」

  哥兒們?瞧她明眸圓睜的萌樣,真想不透在胡禹承眼中到底是怎麼把她當成哥兒們。

  「如果是妳,就算什麼都不做,只要待在身邊就可以了。」

  洛英依然半信半疑,兀自沉思一陣子,喃喃說道:

  「從以前到現在,禹承喜歡上好多女生,不過這是他第一次和女生正式交往,所以應該很重要。就算知道他一定會難過,可是又不曉得到底是怎麼樣的難過,失去喜歡的人和失去喜歡的物品相比,肯定是不一樣的感受,喜歡一個人……大概也必須將一部份的心交出去吧?我完全不懂,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可以跟他站在同一個陣線上。」

  見到她失落的神情,柯一龍嘆口氣,用擱在桌上的手撐住腦勺,悠悠哉哉:

  「放心吧!等妳將來會臉紅心跳的時候,一定也懂得失去喜歡的人是怎麼樣的痛法。」

  她聽得更糊塗了:「搞什麼啊?愈聽愈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妳的問題本身太沒建設性,我又不是胡禹承,問我也沒用吧!」

  「因為你們都是男生才想問你的,虧我還好心幫你包紮呢!」

  她作勢要撕掉他手肘上的繃帶,柯一龍機警閃躲,害她一骨碌跌進他胸膛。

  他怔怔,洛英隨即爬起來,從桌上抓起一枝奇異筆,另一隻手用力將柯一龍的手拉過來,調皮地在上面畫出一個又大又醜的鬼臉。

  柯一龍看看繃帶的鬼臉,再看看笑得開心的洛英,忍不住發問:

  「我問妳,剛剛妳有沒有那麼一點點臉紅心跳的感覺?」

  「啊?」她當他剛剛講了外星語:「所以說,我沒事幹嘛臉紅心跳?」

  「算了,跟妳簡直是雞同鴨講。」

  他們的打鬧隨著窗口透明紗簾的飄動若隱若現,有那麼一剎那,禹承真心希望簾子不要落下。當它在風中飄揚起來,會遮掩住許多東西,比如保健室牆上掛的視力表,比如那兩人幾乎同一時間綻放的笑臉,比如前一分鐘心裡那琢磨又琢磨才曇花一現的勇氣。

  那道紗簾形成洛英所不能了解的無形隔閡,在他們中間揚起,又飄落。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晴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