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這一暈，似乎暈了好久好久，中途曾經迷迷糊糊醒來過，我躺在移動式的床上，有人推著我穿過醫院的灰白廊道，有阿倫前輩和小純憂心忡忡的臉和濃重的消毒藥水味，然後再度失去意識。

當我第二次清醒過來，天已經黑了，我的床邊只有小純。

她見我打開眼睛，又驚又喜，快哭出來。

我才想哭，又打架了，這次還被初戀情人和室友看到，雖然無關形象問題，可是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他們別見到我兇猛動手的那一面。

「瑞瑞，妳覺得怎麼樣？頭會痛嗎？」

「一點點，可是很暈。」

一睜開眼就覺得世界搖來晃去，我只好閉著眼睛說話：

「很像一直在暈船，又想吐。」

「我有先幫妳把塑膠袋準備好，放在這裡。」

雖然她說放在那裡，可是我不敢看，怕一看就真的吐出來。

「等我不暈的時候才可以回去嗎？」

「不是，醫生說要觀察一晚看看，最快明天就可以讓妳出院。」

「要住院喔……」

我可憐兮兮翻身，把臉埋進枕頭，哀怨半晌，霍然想起阿倫前輩：

「前輩呢？」

小純回話前有過短暫的躊躇：「他先去上班了，說明天妳出院的時候再過來。」

「也不用麻煩他過來，我想我睡一覺就好了。小純，妳也不必陪我，回去睡吧！」

「不行啦！怎麼可以把妳丟在醫院？妳腦震盪耶！」

她緊張的語氣當我得了甚麼不治之症，拗不過她，我轉為打聽打架事件的後續。聽說小純帶著鐵板燒店三個前輩過來的時候，已經看到阿倫前輩背著我走到街上來，之後就進醫院。

「那就是沒驚動到警察了，幸好。」

我放心了，小純卻不然，她低著頭，茫然的視線卻不曉得落在甚麼地方。

「瑞瑞，阿倫前輩……以前好像因為不好的事被關過……」

「嗯……大概吧！」

也許我過於從容，她有點驚訝：「妳沒有嚇一跳嗎？」

「有是有，不過，也不能怎麼樣啊！」

我神經太大條了嗎？反觀小純，她惶惶不安地雙手緊握：

「我一想到阿倫前輩並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阿倫前輩，就覺得……」

我張開眼，觸見她深蹙的眉心：「覺得怎樣？」

「……害怕。」

她似乎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那個形容詞嚇著，愣一愣。

「小純，阿倫前輩是妳認識的那個人沒錯啊！怎麼會因為過去的事就怕他了？而且他不是妳的北極先生嗎？」

我的口沒遮欄讓小純嚇一跳：「妳怎麼……知道是阿倫前輩？」

「呃……看出來的，我們每天一起生活耶！再遲鈍也該知道了吧！」

小純滿臉通紅，讓我見識到原來人類的臉真的可以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我笑笑地推她一把，為她打氣：

「妳想想看，是北極先生呢！妳不正是因為現在的阿倫前輩才喜歡他的？不要怕啊！」

小純情急搖頭：「我不是說怕他……不對，也是害怕沒錯，可是……哎呀！我不知道該怎麼講才對。」

小純陷入混亂，有好幾分鐘都不說話，最後，她提起我的手機。

「對了，剛剛妳還在睡，老四打電話找妳，我幫妳接了，他沒說找妳甚麼事，不過我跟她說妳在醫院休養。」

我一聽，不顧頭暈，把手機找出來，果然有一通老四的來電。

「然後呢？」我問。

小純納悶：「然後甚麼？」

「就……他知道我在醫院，沒再說甚麼？」

「喔！有啊！他問原因，我就把下午的事都跟他說一遍，他問一下妳的情況，然後就掛斷了。」

這時，病房門外有動靜，門縫底下有人影靠近，我不由得緊張一下。

結果是護士。

護士小姐量完血壓和體溫便離開，接著小純說要幫我出去買粥。

「就算現在暈得吃不下，晚一點也會餓。」

我等她出門，這才重新將手機打開，注視上頭的來電顯示，有些遺憾。

沒能接到他的電話、他並沒有來探望我……為了這些小事遺憾。

稍晚，我吃掉三分之一的粥和藥，開始發睏。

老四根本沒必要過來探病，我們又不是甚麼老交情，腦震盪也並非多麼嚴重的病症，明天就可以出院。

想呀想的，不知不覺闔上眼睛，小純說要回去洗澡再過來，我也沒精神應她便睡去。

半夢半醒間，小純好像回來了，她動作好快。

之後，我一覺到天亮，神清氣爽啊！頭不暈也不想吐，只有後腦勺還隱隱作痛。

得到醫生的釋放許可，我主動打電話給阿倫前輩，請他不用特地跑一趟，讓小純載我回去就好。

「瑞瑞，忘了跟妳說，昨晚老四有過來看妳。」

正在洗臉的我衝出浴室：「他有來？」

「我洗完澡回來，他已經在病房裡，當時他就坐在那張椅子上。不過我一進來，他就說要回去。」

該不會，就是我以為小純很快就洗好澡回來的那時候吧？

「那，他甚麼都沒說？」

小純想一下，肯定回答：「沒有，他只是一直看著妳。」

最後一句話，讓我傻掉，臉、臉還燙燙的，可能也變成猴子屁股了……

「我去幫妳辦退房，妳再檢查一下有沒有東西忘記帶。」

小純離開了，我對著那張曾被老四坐過的椅子怨怨嘀咕：

「都來了，就把我叫醒啊……」

嘆口氣，將病床四周隨便繞一圈，注意到垃圾桶有裝著昨天晚餐的塑膠袋，袋子上有一張揉掉的紙，看上去挺陌生的。

不知打哪來的直覺，我將那團紙撿起來，攤開。

滿是皺褶的便條紙上，寫有802號房屋主的筆跡。

誰准妳為了別人受傷的？呆子。

字裡行間任性的語氣，因為臨時的反悔而被一把揉藏起來。

短短十二個字已經讀完，我還捨不得它太早結束。

「你才是呆子，我又不是你的誰。」

怎麼辦哪，小純，我現在不僅有了想牽手的人，連擁抱都想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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