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倫前輩沉吟一會兒,反問:「如果自己不先喜歡自己,別人又怎麼會喜歡妳。」

我懂啊……

他清逸、從不迷惘的面容倒映在我眼底,從前默默暗戀這個人的心情,歷歷如昨

「比起喜歡自己,喜歡別人也許容易一點……」

我關掉自來水,有一兩滴水欲走還留地掛在水龍頭管口,在初夏的陽光下透出寶石般的光芒,連水滴都比我討喜:

「該怎麼喜歡自己呢?」

「嗯……每個人的方式不一定一樣吧!我的話,會想辦法創造值得喜歡自己的理由。不過,不管怎麼做,」

說到這兒,他站起身,一面伸展懶腰,一面望向前方一整排的行道樹:

「至少要慶幸自己能夠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緩緩起立,視線跟著他掉往同一個方向,不明白他意有所指的是什麼。

「妳知道有的蟬在土裡生活十三年,出來以後才僅僅活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而已。儘管如此,或說正因為這樣,更要盡情鳴叫,盡情地喜歡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自己才可以。」

啊……是這樣啊,我在頓悟的感動中傾聽此刻的蟬鳴,覺得程瑞瑞真是太不勇敢了。

阿倫前輩一起聽著這專屬夏天的聲音,不工作也不看書的時候,他顯得十分悠哉,好像沒甚麼煩惱難得倒他。後來,他定睛在我臉上,思索著甚麼,就在我開始覺得奇怪,他輕輕開口:

「我覺得,妳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樣,她們大部分都是花,把自己照顧好就夠了。妳卻是一棵大樹,願意收留那些不知如何是好的蟬,希望牠們在妳身邊盡情地活著,是一棵溫柔的樹,那樣很好。」

花和樹的理論,把我聽得一愣一愣,然而最後那句「那樣很好」,竟讓我的眼眶升起盛夏的溫度。

阿倫前輩伸出手,在我臉頰擦過一下。

我才發現自己哭了,好丟臉!我在演哪齣戲啊?

「不適合妳。」他笑一下。

突然,有第三個人從我身邊掠過,朝阿倫前輩衝去

「你對別人女朋友幹嘛啊?」

我眼睜睜看老四用雙手狠推了阿倫前輩一把,前輩踉蹌跌幾步,撞到牆才沒摔倒。

「前輩又沒怎樣!」我擋住暴怒的老四:「你再亂動手,我也要出手了喔!」

他瞪向我,對我生氣:「他剛碰妳,妳就應該把他過肩摔了,兇我幹嘛?」

「過肩摔是柔道,我學的是空手道啦!」

我們兩個吵起來,阿倫前輩倒是事不干己,逕自拿走那一籃洗好的高麗菜往店裡頭走。

等他真的不見人影,我們互瞪半晌,我先才打破沉默:

「你真的誤會前輩,他只是在幫我擦掉臉上的東西。」

「他不會叫妳自己擦喔?」

好「盧」的人哪!

「你這是不相信我囉?不相信就直說,不要怪到別人身上。」

「不是不相信,是不爽。」

他話鋒一轉,轉為傲慢的冷笑:

「其實本大爺不爽,妳應該要高興才對;如果我無動於衷,哼哼……」

到底為什麼可以這麼臭屁又厚顏無恥呀……

老四說上課一直打瞌睡,現在要回去補眠。我跟在後頭,找不到一分自卑的背影,隨時都好耀眼。

「老四,你喜歡你自己嗎?」

他回頭,莫名奇妙看我。

「喜歡哪一點?」我繼續發問。

雖然不明白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老四仍然不假思索回答:「全部。」

哈哈,換個角度看,這也是老四的強大之處吧!

老四走了幾步,半邀約地問:「妳今天沒課吧?要上來嗎?」

「不行,我等等要上班了。」

於是他露出「對喔」的表情,我也沒馬上回到鐵板燒店,而是和他步行到公寓大門外。

「快回去吧!認真工作。」幾分兄長的口吻。

「好。」

不知怎的,有點……捨不得走。剛才他為我動手,那份感動遲了一些,隨著我們並肩的腳步跟上來了。

他見我還是不動,提起稍早以前的問題:

「那個喜不喜歡的問題,如果換成是程瑞瑞喜不喜歡柯光磊,我……就一點把握都沒有。」

我把雙眼張大,他則猶豫一下,說下去:

「不是不相信妳,而是這就是所謂的……患得患失吧!有時候像得到全世界,有時候,覺得隨時會一無所有。」

一向呼風喚雨的老四也會有患得患失的心情嗎?

老四靦腆地和我對看,再說一遍自己要上樓睡覺了。

「妳放心,我會跟單眼皮道歉……等我睡飽。」

我想出聲喊他,他卻走進大廳。

其實我想說,我也患得患失得要命,我一定很喜歡你。

還想說,不如現在我翹班,上去陪你吧!

但,我什麼都沒能說出口,只是站在原地,目送老四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轉角。

換作是花一樣的女孩子,她們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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