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陪何世良的時間裡,艾瑪大部份時間都在打盹。幾乎每天都在適應時差的她喜歡睡覺,非常喜歡。
忽然傳來一陣歡呼,把她驚醒!
有人胡了。最裡面那一床的病人和家屬打了一晚上的麻將,中間那床的人曾客氣地請他們小聲一點,不過小聲持續不了多久,「醫院就是我家」地故態復萌。
艾瑪看看錶,差五分鐘就十一點,同時聽見他們有人一面嘩啦啦洗牌一面說,「再來一局」。
她並不介意可能會吵到何世良休息,反正他還昏著,說不定吵醒了更好。但她就是沒辦法忍受有人沒常識,在天空上見多了,在地面上也沒比較少。
放下擱在腿上的外套,起身,邊走,邊撫平絲質寬褲上的皺褶。
「唰」!艾瑪用力拉開別人簾子,太過突然又魄力十足,裡頭連同床上的四個人都愣呼呼住了手。
床上的病人長得像三姑六婆,其他三個更像三姑六婆。艾瑪將她們看過一遍,慢條斯理開口:
「大姐們如果現在要吵,請自便。不過凌晨三點換我追劇的時候,也別來叫我用耳機,我追劇就是喜歡把音量調到最大聲。」說到這裡,她朝中間床的人誠心致歉:「不好意思,要拖你們下水了。」
「欸,妳怎麼這樣?我們等一下就要收了,妳三更半夜追什麼劇?好,那我就按鈴叫護士來!」一號三姑六婆不服氣。
「不用了,我自己按。」
艾瑪走上前,沒人來得及攔,按鍵已經被她重重壓下去。
這下子,一號到四號的三姑六婆不知所措,她則老神在在地等候。
「怎麼了?」護士進來的時候有點氣急敗壞,八成是剛剛還在別的地方忙。
艾瑪故意不語,淨是將氣定神閒的目光落在她們身上,三姑六婆們則面面相覷,支吾著說鈴又不是她們按的。
當下陷入一片尷尬之際,護士眼尖地發現麻將。
「欸?怎麼在打麻將?已經十一點,不能打麻將!大家都要休息,不休息怎麼會好?」
她像舍監一樣督促三姑六婆把麻將收起來,要她們早點熄燈休息,然後又趕場似地離開。
接著又是另一片尷尬的死寂。
艾瑪轉向三姑六婆,她面無表情的時候給人犀利的寒意:「晚安。」
之後那床的人再遇見她,總是嫌惡地投來一眼,同時帶著畏懼。艾瑪不痛不癢,反正,沒有人會一直待在醫院的,或死或活,都要離開這裡,儘管她曾經以為自己是要一輩子困在這個充滿藥水味的地方。
清晨時分,艾瑪仍舊打盹兒,頭往下一頓,醒了,模模糊糊抬頭,花了一些時間才注意到躺在床上的何世良已經睜開眼睛。
他沒什麼動靜,面對天花板出神。
艾瑪走上前,端詳他。何世良稍稍移動視線,像是看著她,又像是沒看見她,眼神空洞。但是那雙眼眸依然有完美的清澄無瑕,一對上,艾瑪心虛地揪了心。
該先為偷手機的事道歉?或是害他車禍這件事呢?
「何世良?」
突然,他翻身往一旁探去,艾瑪見狀,直覺性拿起備好的臉盆到他嘴邊,讓何世良大吐一場。
「都吐出來沒關係,吐出來就會比較舒服。」她撫著他的背,低聲勸慰,等他終於停止,再餵他喝水。
何世良虛脫般倒回床上,沒再看她,然後睡去。大概只清醒五分鐘,他到底有沒有認出艾瑪,艾瑪自己也不敢確定。
而小杏是在傍晚來到醫院,穿著一身空姐制服。
相較之下,沒洗過澡、也沒換衣服、還不小心沾上一些嘔吐物的艾瑪,狼狽多了。
「妳就這樣一路來醫院?」
「對呀!我特地穿來給世良看,看我一下機就馬不停蹄地趕來照顧他。」
小杏甜笑著回答。這一路下來,空姐制服就像塊強力磁鐵,吸了不少路過的目光,她本人也樂在其中。只是一進到病房,笑臉一下子垮掉一半。
「他沒醒?」
「只醒過來一次,妳可以先把制服撤了。」
小杏鼓起腮梆子,安份聽艾瑪交代完注意事項,然後情急問她:
「欸!妳要走啦?」
「對,我明早要開會,回去準備一下。」
「不多陪我一會兒嗎?世良一直沒醒的話,我不就要在這邊無聊好久?」
走到門口的艾瑪停住腳,回身,來到她面前,正色道:
「他如果一直沒醒,請妳多少表現出擔心的樣子,至少別人會相信他是妳男朋友。」
小杏聽出她話中的責備,識相地繞過她走到床邊椅子乖乖坐下:
「好啦!他出車禍我也很擔心哪!這幾天會好好照顧他的。」
艾瑪只想儘快回去洗澡、讀資料、補眠,才走幾步,聽到小杏又驚又喜的叫聲。
「哇!這裡怎麼會有雪寶?好可愛喔!」
小杏摟抱著那只布偶,孩子氣地用臉頰在雪寶的暴牙上蹭了蹭。蹭夠了,瞧瞧似乎想說什麼的艾瑪。
「怎麼了?妳知道這是怎麼來的?」
「……他車禍前就帶著了。」
「那一定是要送我的,哈,好難得他會買這麼可愛的禮物給我呢!」
艾瑪不再多說,只給雪寶最後一次回眸,便留下芳心大悅的小杏,離開病房。
只不過是一隻絨毛娃娃,只不過是一隻陪她度過長夜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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