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言騎上腳踏車,迎面而來的北風稍稍舒緩她的頭暈腦脹,腦袋清醒多了。賣力踩動踏板的時候,回想起柳旭凱背她的那一幕,他的肩硬梆梆的,和她四目交接的慌張神情很可愛,子言有那麼一點點了解為什麼詩縈會喜歡這個人。

  至少就他自告奮勇背她去保健室這點上來說,就可以把他歸類是熱心的大好人吧!

  這一點,子言暗暗嫉妒著他,連男生都比她善良。

  腳踏車轉個彎,滑進車輛稀少的住宅區。子言跳下車,打開籬笆門,將腳踏車牽到棚下放好,一面摸摸紅腫的額頭,一面找出鑰匙要開門。

  「咦?」

  門沒鎖,一推就開了一道縫。媽媽或許在家,放著門不鎖也太粗心了吧!

  一襲冷風掃進巷弄,她打起哆嗦,匆匆躲進屋內。

  客廳沒開燈,只有冬天的日光從簾幔半掩的落地窗曬進來,子言才移動腳步,便被自己鞋子的回音嚇一跳。她看住廳中斜射的光線,有細塵的微粒在飛,沒有人在的客廳靜得有點可怕。

  沒有人?不對。她微微抬高視線,那束光線的陰影下站了一個人,是她所從沒見過的。

  那個人並沒有正面對著她,頎長又纖瘦的個子筆直站立,正在專心注視落地窗的方向,透進的微光刷淡了他的身影,不仔細看,還以為那是一縷漂泊的魂魄。可是他到底是真實的,稍後注意到子言,才側過頭。

  子言屏住呼吸,她第一次見到那樣的瞳孔,一種空洞而冷漠的眼神,像一口乾涸的井深不見底,再多看幾眼,彷彿會一頭栽進那片未知的黑暗。

  然而她移不開視線,分不清是害怕還是被吸引,細細地將他整個人看清楚了。那個人蓄著俐落的短髮,一雙漂亮的單眼皮眼睛,清秀的五官透著鮮明的憂鬱,那憂鬱流瀉一身,甚至滴淌到他修長的指尖末端。

  他也看著她,又好像並沒有看見她,或者說,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是無關緊要的,在意義上就跟周圍沒有生命的傢俱差不多。

  「哎呀!子言!妳怎麼回來了?」

  媽媽的聲音從廚房響起,打斷他們之間沉默的對視。子言趕緊轉頭,抓緊書包說:

  「我被球打到頭。」

  「妳的額頭好腫喔!我看看。」媽媽放下果汁,過來摸她額頭,既擔心又為難:「很紅耶!怎麼辦?我現在有工作,不能帶妳去看醫生……」

  「沒關係啦!我在學校有擦藥了,現在想先睡覺。」

  「好,快上去吧!我等一下再去看妳。」她笑笑地輕推子言一把。

  子言踏了幾層階梯,不禁回頭看一眼,媽媽端著果汁和那個人一起走進書房。

  子言的母親是觀護人,專門執行少年保護管束的工作,通常她都和對方約在白天時間進行約談,所以子言很少見到母親工作的對象。只有兩次,一次是學校運動會她提早回家,見到染了一頭金髮的大姐姐向媽媽激動哭訴,那時候起她就對媽媽的工作感到幾分畏意和好奇。

  這麼說起來,那個人是犯了什麼罪了?他看起來那麼人畜無害,沉寂得很,就跟一塊呆板的石頭一樣,能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該不會是偷東西吧?」那的確是要保持緘默才能幹的。

  子言窩在床上,將棉被拉到鼻樑,反覆猜測那個人的罪名。她難以想像一個散發憂鬱氣息的人會做出什麼讓自己更傷心的事,或者,他是因為做了什麼事才如此憂鬱。

  那天下午,她在睡著之前,滿腦子所想的都是那個人的眼睛。她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擁有和她如此相似的瞳孔,一種因為害怕受到傷害而冷漠的眼神,相像得簡直可以把他的眼珠子摘下來再裝給她那樣的契合。

  她以為自己淡漠的情感,終於遇上同伴了。

  後來才明白並不是她所想的那麼一回事,不是那麼輕鬆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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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難道不能小氣一點嗎?我不把愛輕易送給別人,是因為我比較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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