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日文課,明儀私下找機會向程硯提起小茹的狀況,還說她怎麼也不肯跟他們一起回宿舍。

  「那叫阿宅送她回去好了。」

  對於他漫不經心的建議,明儀不敢置信地停頓,等到確定他是認真的時候,才結巴反對:

  「不好吧!小茹……對阿宅不是那麼好……」
 
  「沒讓他們多了解對方,永遠都不會好的。」說這句話時,他沒有絲毫猶豫。
  
  明儀只好趁打工時間的空檔硬著頭皮向小茹說這件事,果不其然,小茹強烈反彈!

  「為什麼要那個怪咖送我?那樣反而危險吧!搞不好他都看一些變態漫畫,上網玩色情遊戲……」

  「小茹!」
  
  明儀兇巴巴打斷她:

  「阿宅不是那種人,他有借我漫畫,也推薦我玩線上遊戲,完全不是妳想的那樣。」

  「……就、就算是那樣,我也不要啊!跟他又不熟……」

  「那不然就跟我和程硯一起走吧!」

  這次明儀態度擺得十分強硬,小茹鼓起腮梆子,為難地考慮良久,才勉強接受阿宅的服務。

  當天晚上,程硯和阿宅一起出現在店內,交班時間到,小茹要明儀先離開,她繼續完成剩下的拖地工作,而阿宅就坐在落地窗前的高腳椅,緊繃神經,望著窗外稀少的人車。小茹一面拖地,偶爾會瞥瞥真的人如其名的阿宅,然後暗暗怨起明儀太多事,看也知道她討厭這宅男吧!她又不是小孩子,幹嘛非得有人護送才行……

  「哇!」

  她的拖把撞到眼前一雙腳,阿宅正不吭一聲站在前面,把小茹嚇得倒退幾步。

  「對不、對不起,我、我幫妳拖……」

  她勉強鎮定下來後,嘟起嘴,嬌氣責怪他:

  「你幹嘛突然出現啦?還有,不用你幫忙,這是我的工作,萬一被店長看到我讓客人拖地,被罵的人不是我嗎?」

  「對不起……」

  又道歉了,他連道歉的模樣都讓她感到不耐煩。小茹收拾妥當之後,過去跟阿宅沒好氣地說:

  「喂!走了。」

  他們才走出店門口,小茹便伸出手接住不知何時落下的毛毛雨,想起昨天聽見氣象報導說這幾天有鋒面通過,會下整整一個禮拜的雨。

  就在這個時候,身旁「嘩」地張開一把傘,讓她驚訝掉頭。

  阿宅低著頭說:「對不起,我只有……帶一把傘出門,給、給妳用。」

  這也需要道歉?小茹自忖一下,故意將傘拿過來,頭也不回地走出店家。

  一路上,小茹撐著傘走在前方,阿宅則在她身後五公尺的位置默默走著。雨雖不大,但一陣陣飄下時,傘面會不時躍動起叮咚聲響,小茹悄悄回頭觀察阿宅,他依舊自顧自低頭走路,好似完全不在乎這場雨,她收回視線,開始感到內疚。

  在日光燈的照射下,路面出現一個個雨漬暈開的黑點,那些黑點的連結愈來愈廣,她終於回頭,站住,就在阿宅快撞上她時,他趕忙煞車。

  「一起撐吧!」她說。

  「咦?」會意到她所說的話,阿宅慌張搖手:「不、不用啦!雨又不大……」

  「一起撐又不會怎樣,會怎樣嗎?不要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你又沒有欠我錢,幹嘛一直唯唯諾諾的樣子?」

  她索性發脾氣給他看,弄得阿宅又得道歉一次,然後小茹將傘高舉過他的頭,命令道:

  「你比較高,你拿。」

  「是。」

  阿宅乖乖接過傘,走在小茹身邊,只是他還在意著距離,因此身體右半邊還是露在傘的遮蔽之外。

  小茹再次好奇打量他,他長長的瀏海下,有一雙像牛的眼睛,溫和質樸,若不是駝背的緣故,肩膀應該算滿寬的吧!臉蛋也算清秀,乾乾淨淨的。她探頭盯著阿宅另一邊被淋濕的肩膀,那肩膀,讓她的目光多停了幾秒鐘。

  明明是不錯的男生呀!為什麼要那麼宅呢……霍然間,她意識到自己前一秒的念頭,發起一陣寒顫而趕緊搖搖頭。

  忽然,遠處響起煙火的施放聲音,他們抬頭搜尋,不知哪個地方在慶祝什麼而施放了小型煙火,花樣很簡單,在雨夜卻異常耀眼,讓小茹特地佇足觀看好一會兒。

  「好厲害,到底是怎麼做出那些不同顏色的光呀?」

  她只是在感嘆,不是真心發問,沒想到一旁的阿宅卻砲雨如珠地說明起來:

  「那是利用金屬的化學反應,把釋放出來的能量轉成光能。鈉的化合物燃燒時會發出黃色的火燄,鈣的化合物是紅色的火燄,鉀就是紫色,然後……」

  他還沒全部講完,小茹已經忘光一半。她呆呆聽他說得起勁,等他停止,發現她目不轉睛,馬上又變回原來的阿宅:

  「對不起,都是、都是我在講。」

  「那都是你們上課學的?」

  「不全是,是我看一本『究極花火之役』的漫畫知道的,那個作者很用心,把那些原料的排列順序都分析得很讚!真的很讚!」

  說到漫畫,他又淘淘不絕了起來。小茹一面佯裝認真聽他說,一面覺得這人真不可思議。後來,她故意問他幾個刁鑽問題,比如希臘神話某位神祇的由來、柔道各種招數的特色、古典樂背後的故事等等,幾乎都難不倒阿宅!最扯的是,那些知識全是他看漫畫學到,還費心去一一考察過。

  她愈想愈覺得誇張,忍不住噗嗤一笑。

  阿宅莫名奇妙住嘴,見她不知為了什麼緣故而笑得燦爛,濕冷的右邊肩膀剎那間變得輕飄飄的,然後,原本是下著淅瀝細雨的城市在他眼底明亮了起來,從身體內部到四周方圓三百公尺的夜晚,逐漸暖亮,那並不是空中煙火的關係。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晴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