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程硯不用再接送明儀回宿舍,現在外出買宵夜的代表就變成了阿宅。
他照例買幾包零食和三杯咖啡,等小茹結帳。
「一共二百二十九,需要袋子嗎?東西有點多喔!」
「啊!好。」
「再加一個袋子,二百三十元。下禮拜起不用來接我了。」
她用制式的腔調講完,使得找零錢找到一半的阿宅頓悟般地抬頭。
「咦?什、什麼?」
她把一桌的東西一一裝進袋子,往前推,正式宣告:
「我說,下禮拜起不用來接我,因為我不做了,今天是打工的最後一天。」
阿宅微張著嘴,長長瀏海後方的眼睛先是瞇瞇的困惑,再慢慢恍然大悟。不過,他的反應最多也是吭句「這樣啊」,便默默把袋子接過去。
小茹見他什麼行動也沒有,咬咬唇,故作輕鬆地繼續說:「對了,為了謝謝你這陣子的接送,我請你吃飯吧!」
「啊?」
阿宅受寵若驚,連忙搖手:
「不、不用啦!又不是什麼大事,真的……不用啦……」
他客氣得要命,把小茹看得一肚子火。可是一想到沒有發脾氣的理由,她倒吸一口冷氣,忍住。
回宿舍的路上,阿宅不再像往常那樣提起漫畫和電玩,頭低低的,宛如做錯事的孩子沉寂得很。再幾步路就到宿舍,小茹受不了這樣的僵滯狀態,主動問他一個問題:
「欸!如果有一部你很喜歡的漫畫絕版品,和一個你同樣喜歡的電玩絕版品,這兩樣都掉進海裡,你會先救哪一個?」
這個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問題讓阿宅呆了好一陣子,才笑笑作答:
「漫畫吧!電玩的絕版品應該不太可能玩了,一方面沒有支援的機器……所以我選漫畫。」
「那,如果現在那個絕版品的漫畫和我都掉進海裡,你又會救哪一個?」
阿宅怔怔,開始結巴:「當、當然是妳呀!人、人命關天耶……」
她還不放過他:「但是掉進海裡的漫畫很可惜呢!再也看不到了喔!」
「這個……也沒辦法啊……」
他好像真的遺失了那麼貴重的東西,十分悵然地嘆口氣。沒想到原本心情不錯的小茹沒來由發飆:
「看不到漫畫,你會覺得可惜;看不到我,難道就不會覺得可惜嗎?」
阿宅嚇到了,不明白她那句話的因果關係,淨是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小茹一說完,漲紅臉,用力跺個腳,惱羞成怒地跑進宿舍鐵門。
「女生……好難懂喔!」
看電視看到一半,阿宅突然喃喃冒出這句話。坐他旁邊的程硯冷不防閃開身,斜對面的許明杰拿著咖啡的手停在半空中,呆張著嘴。
阿宅這幾天真的很反常,平常愛不釋手的漫畫、線上遊戲等等,都被他冷落一邊,偶爾沮喪發呆,就某方面來說,是比以前更宅了。
「喂!你這樣說就有失公平了。」
許明杰擠過來,拍拍他的肩:
「對女生來說,我們男生也很難懂呀!」
阿宅依舊一臉茫然,等著許明杰說下去。
「不過,一般沒事的話,不會想去懂一個人的。當你想要懂一個人的時候,那表示那個人對你的意義已經跟其他人不一樣了。」
他活脫是深山中的高人,悠悠講完一串饒舌的道理後,阿宅又問:
「然後呢?」
「……然後我都說成這樣,你還是不懂的話,我看你可以死心,不用再追問了。」
阿宅洩氣地站起來,慢吞吞窩回自己房間。程硯等他關門後,問許明杰:
「講話幹嘛不直接一點?」
他笑兩聲,重新拿起咖啡,回答還是頗有禪意:「有些事不是直接講就可以體會的。」
程硯不再理他,將注意力轉回電視,誰知幾秒鐘後,許明杰又蹦出一句:
「不過也有人的情況是,太懂得對方,反而體會不了。」
程硯瞪他一眼:「體會什麼?」
讓聰明的程硯發問,他顯得很得意,也很欠揍:「看吧?果然體會不了。」
程硯乾脆不接腔,許明杰倒是自己轉移話題,唐突地提出邀請:「對了,要不要跟我去爬山?」
「不要。」
不想做的事,他向來直接拒絕。
「別這樣,我看你最近也很Down,跟我出去散散心吧!」
他若有所思瞧了許明杰一眼,並沒有否認的打算,想起一些往事片段,兀自笑一笑:
「你跟我朋友真的很像。不管心情好不好,他都看得出來。」
「那個叫顏立堯的人嗎?」
「嗯!不過,他不會提到心情好不好,而是直接拖我去做平常不會做的事。」
聽見自己被與他一位相當重視的朋友相提並論,許明杰很高興,對程硯揚揚眉梢:
「那,就讓你回味一下,一起去爬山吧!」
程硯差不多是那個時候迷上登山的,以後只要一有空,就算許明杰沒邀約,他也會自己找社團、找旅行社去爬山。那遠離學校三四天的日子,似乎是糾結的思緒得以喘息的片刻。
後來,他開始學著帶相機沿路拍攝,拍天空、拍飛鳥、拍花草;有時也會從鏡頭專心盯注某個景色許久,然後一個快門也沒按下地放下相機,出神眺望遠方,彷彿那裡有著什麼是他打從心底想要、卻追尋不著的。
明儀從阿宅那裡聽說程硯又去爬山了,十分驚訝。
「他沒跟妳說嗎?」阿宅納悶。
明儀搖搖頭,垂下眼,無奈笑笑:「他應該……不會告訴我這種事,我們……」
尾音只到了「我們」兩個字就中斷,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不好意思地望望阿宅,然後把一張便條紙交給他:
「這是小茹的手機號碼,雖然我可以幫你叫她出來,可是如果你自己約她,她一定會比較開心。」
「謝謝,謝謝妳。」
他道謝兩次,臨走前,忍不住停下來對她說:
「那個……雖然程硯什麼都沒說,不過他絕對不是不關心妳。」
對於阿宅話題的轉折,明儀錯愕一下,隨後輕輕一笑:「我知道。」
就算知道,她,或者是程硯,還是什麼也不能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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