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興高采烈坐上關子民名車的施佳懿,忽然又像被按下消音鍵一樣,在車水馬龍的市區異常安靜,她不聊天,淨對著窗外發呆。

  關子民瞄瞄手靠窗邊、撐著下巴的她,隨口問:

  「妳的公司下一個路口左轉對吧?」

  她仍看著外頭車流,慢吞吞地:「你不急著回去的話,就隨便繞吧!」

  坐在這個被高級皮革和新進儀器包圍的空間裡,她恢復一些大小姐特有的任性和慵懶。

  「剛剛不是還急著走嗎?」

  「是急著離開那間花店,沒說急著回公司。」

  「呵!誰惹妳生氣了嗎?阿海?」

  她沒回答,側臉卻老實地浮現一絲怒氣。

  「如果是阿海,要不要我幫妳唸唸他?」

  聽完這句話,施佳懿開始顯出興趣來:「你要幫我?」

  「盡力而為。」

  「那……幫個忙,把許靜搶過來吧!」

  前方正好紅燈,可是這煞車踩得過於急促,使整個車身往前傾頓一下又拉回來!

  他驚訝的神色,帶給施佳懿惡作劇得逞的愉快。幾分鐘前的朦朧感化散了,又是那個鬼靈精怪的女孩。

  「關先生,我有話直說。我現在喜歡的人是阿海,你也不用在我身上白費力氣。如果是要談資助的事,不管是電影或電視劇,儘管說來聽聽。」

  「……」

  大概是被看穿了內心想法,關子民停憩片刻,從容不迫反問:

  「像妳這麼值得追的女孩子,憑什麼認為我不是為了妳?」

  「不是我自貶身價,而是從過去經驗來預測,沒事獻殷勤的人,通常都有目的……已經習慣了。」

  她不再說,變得沉靜。關子民總算了解到她的世故,不作辯解,他將車子一轉,緩緩停在臨近一座公園的停車格中。

  這時間公園的人不多,不遠處的溜滑梯有一對祖孫,大榕樹下有三個老人正在下象棋,風的味道和草地的顏色讓人有和忙碌世界脫節的錯覺。

  施佳懿不解看他,他則輕浮嘆息:

  「這種想法不是太悲觀了嗎?」

  「你在演藝圈生存,難道還抱著什麼天真信仰?」

  「說的也是。」

  聊到這裡,兩人惺惺相惜,關子民決定不再在這位千金小姐身上多動腦筋,他真誠地再問她一遍:

  「照妳的看法,全世界的男人不就都是不能信任、唯利是圖嗎?」

  她垂下眼,神情柔和許多:「沒有啊!有一個人不是那樣。」

  關子民聽出她意有所指,笑出聲。他的目光觸見公園那對還逗留在溜滑梯的祖孫,不禁多看了幾眼。

  「阿海。大家都說,阿海最忠厚老實,最值得信任,也最聽話。」

  她讀出他語氣裡的冷諷,瞧瞧溜滑梯方向,覺得好奇:

  「你們這對堂兄弟真妙,互相吃對方的醋。究竟是感情好還是感情交惡?」

  「吃醋?呵!我沒有什麼可以讓阿海吃醋的。」

  憂鬱的側臉,看在施佳懿眼底只當是無病呻吟。她挨近他,瀾漫地吐出一個狡猾提議:

  「只要你把許靜搶過來,就可以讓阿海吃醋啦?」

  與她眼裡閃爍的嫵媚邪氣正面交鋒,關子民不得不折服於她的勃勃野心,不過他卻說:

  「對不起,偏偏這一點,我辦不到。」

  「為什麼?」

  「我不做傷害兄弟的事,有過一次已經夠了。」

  不是螢光幕那個光鮮亮麗的藝人,也不是阿海口中所說的校園風雲人物,現在的關子民不過是一個背負沉重包袱的男人罷了。

  為什麼這對堂兄弟在哀悼過去這一點也這麼相像呢?真叫人火大!

  施佳懿老大不高興地靠回座位,不一會兒,關子民的手臂突然橫擋在自己面前,還把她的頭狠狠壓下去!

  「喂!你……」

  罵人的話還沒出口,她立刻感覺到有亮光從四面八方嘩啦啦閃現!「有人在拍照」!那是腦海下意識浮現的念頭。

  「真是神出鬼沒。」

  身旁的關子民放開手,發動車子,快速駛離這座公園。施佳懿還將臉藏在自己順手舉高的包包後面,從眼角餘光往外看,看見兩三個拿著相機的記者漸漸被車子拋在後方。

  「剛剛真抱歉,沒事吧?」

  關子民將車子開回大馬路,抽空關心她狀況,施佳懿撥理被關子民撥亂的頭髮,鬆口氣:

  「沒事,我想他們應該沒有照到我的臉,我很快就擋住了。」

  車子來到公司外頭。施佳懿拿起包包,想起方才他在第一時間先選擇保護她,心腸軟化了些。

  她一隻腳踏出車外,身體還留在車內,對他說:

  「關先生,我畢竟是商人的女兒,關於我提過資助的事,不是隨口說說,在商言商,想談的話就打電話給我吧!」

  她用不著痕跡的方式表達謝意,關子民是聰明人,客氣回敬:

  「我得老實說,一開始我認為我們很相似,是同類,想要的東西,會奮力一搏。不過妳跟我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

  「妳什麼都可以追求。」

  「喔?有你不能追求的東西嗎?」

  「我已經沒有資格了。」

  他優雅從容的笑臉後隱藏著深深無奈,或許比阿海的懊悔還深沉好幾倍,這是當然的嘛!他才是當年那場火災的元兇。原本遇到哀衿自憐的傢伙,施佳懿一律嗤之以鼻,然而現在興起的那麼一點惻隱之心,使她閉上嘴,安份走出車外,冷不防又將車門拉開一些,低身問起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對了,高三的時候,你和阿海在教室分別坐什麼位子?」

  「什麼?」

  「你們兩個坐教室的哪裡?中間?前面?靠窗?」

  「阿海一直以來都是坐最後一排,我是靠窗的位子……」

  他困惑失笑:

  「這很重要嗎?」

  施佳懿退出車外,亭亭站立,看上去既滿意又神秘:

  「不怎麼重要。後會有期,關先生。」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晴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