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阿海陪著排隊，經過半個多小時的時間，終於輪到他們。

　　握筆的手始終沒停過的關子民簽完上一個粉絲的海報，抬起頭，整個人錯愕得停下所有動作。

　　時間停止流動，甚至連鬧鬨鬨的人潮也像海浪般退去。

　　他曾經想過這一幕。拉拔他長大的婦人就站在距離他咫尺之處，用記憶中的眼神看他，而他只要伸出手便能將她緊緊抱住。這一幕千百回地重演，在他的午夜夢迴。

　　阿嬤怯生生來到桌子前，扯扯嘴角，好不容易硬擠出來的笑容卻在喚出他小名時破了功，化作泉湧的思念。

　　「阿民……」

　　他癡望著她慈祥的面容，眼睛紅了。

　　他害怕見她的面，唯恐情緒像脫韁野馬，連他自己也管控不住。他也害怕聽見她的聲音，擔心自己沒有想像中那般堅強。

　　關子民迅速低頭，在那張印有活動資訊的紙飛快簽下名字，他遞還給阿嬤的紙面上多了一枚圓形水漬。

　　「我不舒服。」

　　轉身跟旁邊的助理低聲交代，關子民直接走入後台，留下排隊的粉絲們發出不滿的牢騷。

　　僅僅只見到孫子一面的阿嬤還愣愣對著他消失的布幕，主持人趕緊出面，笑稱關子民有點感冒，正在後台服藥，十五分鐘後便會再回到現場為大家簽名。

　　深知關子民個性的阿嬤和阿海心底清楚，甚至連遠處的施佳懿都看出來了，狀似無情的他，還是留了一滴眼淚在簽書台上。

　　阿嬤活脫是用功的學生，專心注視飛舞著關子民簽名的紙，直到那滴水漬漸漸風乾。阿海走來，說：

　　「還是沒辦法，他們說什麼也不肯通融。阿嬤，我看我們在門口等阿民好了，總會堵到他吧！」

　　他們站在會場外頭的大廳，想找關子民卻不得其門而入。阿嬤心滿意足地拍拍他的手：

　　「不用啦！又沒有什麼要緊事。我本來就是想看看他的工作到底是什麼樣子，有看到就好了。」

　　阿海希望她能在台北多住幾天，施佳懿也極力邀她一起吃頓飯，不過阿嬤堅持儘快搭車回去。

　　「你們都要上班，工作要緊，不用分心照顧我。而且家裡沒人在不好，我最好現在就回去，回到家才不會太晚。」

　　阿嬤的話，阿海不敢不聽，只好答應送她去搭火車。阿嬤接著走向施佳懿，攢起她的手交代：

　　「佳懿啊！妳就當作這次是阿嬤來找妳，下次就輪到妳來找我了，叫阿海再帶妳來玩。」

　　不提還好，氣氛有些微妙的兩人互視一眼，憋扭指數持續攀升。幸虧施佳懿恢復得快，挽著阿嬤說起一些貼心話，將阿海晾在一邊，他卻因此得以好好觀察她。

　　施佳懿好厲害，她總能不著痕跡地釋出善意，當然前提必須是她心甘情願才行。

　　幫許靜搞定「藍色妖姬」缺貨的時候；替他趕報告趕到三更半夜的時候；帶著阿嬤見到關子民的時候。

　　再遲鈍他也曉得，一切都和他有關。

　　以前，他只是感動，加上一點點困擾。現在，除了感動，還有那麼些許高興，為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而高興。

　　施佳懿發現他目不轉睛的目光，有點害臊：「看什麼？」

　　明知道應該要閃躲，他卻還直直注視：「不能看嗎？」

　　跟平常那個躲她唯恐不及的阿海不太一樣。施佳懿搞不懂他是怎麼回事，也不願意示弱：

　　「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這樣看的。」

　　他懂得她的言下之意，半睹氣，仍舊沒有迴避。這ㄚ頭根本不曉得，今早還沒接到她的請假電話之前，他有多著急，擔心她是不是路上出意外，擔心她是不是為了那個擁抱介意到不想來上班。而那一堆無謂的煩惱，全在見到她的那一刻蒸發無蹤。

　　既然他白操心了，現在讓他多看一眼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