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代施佳懿的新人很快就找到,同樣也是一位年輕女性,她要大家叫她「小可」,可愛的可,她總是嬌滴滴這麼自我介紹(但大家還是喚她本名)。聽說是靠關係進來的,神經大條,做事少一根筋,還經常自我感覺良好。

  不得不讓這樣一個頭痛人物進企劃部,就連表面上沒脾氣的部長也因此鬱悶好幾天。

  有一次小惠的生理期來,不小心弄髒她米白色裙子,小可居然大剌剌在辦公室大呼小叫:

  「小惠姐,妳的裙子沾到血了,好明顯喔!」

  小惠氣瘋了,從此除了公事以外再也不跟她講話。浩克也吃過她的虧,他請小可送文件到行政部,結果經過兩個禮拜行政部的人氣急敗壞地來追文件,才曉得小可路上遇到其他部門的人,就直接拜託那個路人甲順路去送件,後來東西就搞丟了。

  於是浩克成為辦公室第二個不搭理她的人。

  「現在回想起來,斯巴達式好像也不錯……」

  一次午休吃牛肉麵,本來隨意翻雜誌的浩克突然停下筷子,神情飄渺地呢喃。

  沒頭沒尾的感慨,坐在對面的阿海心裡曉得他說的是誰。

  「阿海啊,我看整間辦公室就是你的EQ最好,她就交給你帶啦!」

  也不知幸或不幸,部長又名正言順地將新人塞給阿海。他大概是唯一願意對小可友善的人,也好幾次私底下聽小可哭訴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大家都不理她。

  阿海好言安慰,叫小可更賴著這位前輩,她開始主動幫阿海倒茶、整理桌子。

  「哇!怎麼這麼多橡皮擦!」

  她翻到滿滿一盒橡皮擦,幾乎都是用過的,小小一塊一塊。阿海見狀,慌張將盒子拿回來:

  「是我收藏用的。」

  小可噗嗤笑出:「哪有人在收藏這個?不好用了吧!我幫你拿去丟。」

  「等一下!」

  阿海又從她手中搶回盒子: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處理就好。」

  大概是最後那一句話讓小可解讀錯誤,她認為阿海是在客氣,於是在一次午休時間將他的桌面卯起來清理整齊。阿海回來以後,發現那裝滿橡皮擦的愛心鐵盒不翼而飛。

  拼命地東翻西找,最後一問之下,小可才一臉討賞地笑道:

  「我丟了啦!那種東西不是很佔空間嗎?」

  那一天,整個企劃部的人第一次見到溫和的阿海動怒。大夥兒都嚇到,小可更不用說,不到一秒鐘時間立刻淚眼汪汪,哭得比阿海還委屈。

  阿海一個人在頂樓,特地花了一鐘頭平撫情緒,之後回辦公室向小可解釋,對別人來說或許沒什麼,可是那卻是他非常珍惜的東西,是他偶爾朝鄰座搜尋施佳懿往日身影還能稍稍得到一點慰藉的東西。

  他在一個周末回到老家。關子民心血來潮,打消要請人整修阿嬤房子的念頭,他說看著看著好像自己來就辦得到,阿海便回來加入整修工作。

  一開始,兩個大男人賣力做粗活,不過房子真的太老舊了,牽一髮動全身,眼看補了這個小洞就崩了一大塊牆角,最後他們累癱在地,眼看這個重建工作愈幫愈忙。

  「我看,還是叫專業的來好了。」關子民下結論。

  「也好。」

  阿海汗流浹背,想把上衣脫了,不料遠遠撞見許靜走來,趕緊又把衣服拉好。

  許靜的長裙被海風吹得激烈飄動,在萬里晴空下十分顯眼。東部的天空蔚藍,白雲連天,許靜的來到,宛如這陣鹹膩空氣中的一道清流,並不輸給景色的壯麗。

  「辛苦了。」

  她帶了冷飲和一些點心慰勞他們,順便仰頭打量他們的傑作,良善地下評語:

  「第一次嘛!勇氣可嘉。」

  「少諷刺了。」

  「我沒有諷刺,第一次做總是值得鼓勵不是嗎?」

  「妳看,還說沒有?」

  阿海在一旁灌著礦泉水,看他們自然而然地鬥嘴,輕輕揚起嘴角。

  後來關子民的手機作響,他說是經紀人打來催工作時間,長嘆一聲:

  「八成會盧很久。」

  他拿著手機走到旁邊講電話,許靜雙手背在身後,還在興味審視阿嬤的房子。阿海出神注視她清秀的側臉,從前他總是以這個不被察覺的角度偷偷看著她,然後覺得幸福。

  許靜注意到他的安靜,掉頭,笑問:「怎麼了?」

  「我……很喜歡妳,國中、高中、也許現在還是。」

  面對許靜措手不及的驚訝,阿海的表現平靜不少:

  「我這個人很死腦筋,如果一段感情沒有好好地作結束,是無法前進半步。」

  許靜在他面前蹲下,會心地問:「那麼,現在為了想要了結,所以說喜歡我?」

  他不好意思地低頭:

  「大概吧!如果一直等不到妳拒絕我,我也許會一輩子都困在原點也說不定。」

  「……我不會拒絕你喔!」

  見他迅速抬起眼,許靜好意提點:

  「你現在喜歡的人仍然是我嗎?現在,今天,這一秒,你喜歡的人,是我嗎?」

  「我……」

  「不知道?阿海,你想一想,當你遊樂園的案子辦得很成功的時候,第一時間最想告訴誰?你高興得非得找人一起歡呼的,是誰?走在路上,莫名其妙想回頭尋找的人,又是誰?」

  她慢條斯理地溫柔引導,一步一步帶他撥開迷惘。

  一滴眼淚毫無預警地落下,阿海趕忙別過臉,匆匆用手擦掉。

  許靜淺淺微笑:「看吧!答案出來了。」

  這份領悟來得太晚太劇痛,他不能言語。

  好久好久,阿海終於能夠正視她,虔誠傾訴:

  「對於妳,一直讓我有很深的罪惡感。我好像……非得見到妳過得幸福,才能得到救贖一樣。」

  「與你或關子民無關,阿海,我一直都很幸福喔!」

  有的時候,長久以來的禁錮只需要一句咒語般的話,奇蹟就會出現。

  他明白,只要許靜過得幸福,即使在她身邊的人不是他,也不要緊,不要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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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