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英就讀的是公立高中,離家有點遠,會經過一道長長的堤防,洛英喜歡那道堤防,而且升上高中的新鮮感,讓她暫時忘掉見不到禹承的失落。

  高中的洛英依舊一頭可愛短髮,身高拉長的速度倒是放慢下來,維持模特兒般的高挑身形,大家都說幸虧她長相沒像到曾是棒球國手的爸爸,而是年輕時代就不乏追求者的媽媽。

  「一年三班,三班……」

  她循著高掛的門牌,一間一間教室找,終於找到自己教室,正想走進去,不小心和另一個人撞在一起,兩人同時被卡在狹窄門口。

  洛英準備道歉,抬頭一看,吃驚得合不攏嘴!

  「胡禹承!」

  對方是笑彎雙眼的禹承,他不像洛英那般驚訝,似乎老早就預想到會遇到她。

  「嗨!」

  「你怎麼會在這裡?」

  「上學啊!」

  「你來這間學校上學?有沒有搞錯?」

  「這什麼反應?我看妳八成還不曉得我們同班吧!」

  他用手指彈了她額頭,洛英無視那陣下手不輕的疼,整個呆掉。禹承往一旁看,外頭有兩三個想進教室的同學不得其門而入,撞見他們狀似親密,顯得有些尷尬。禹承早已見怪不怪,拖著洛英進教室去。

  相隔國中三年他們都沒同班,沒想到升上高中以後不僅在同一班,連座位都前後相鄰,洛英個子高,坐在禹承後頭。

  趁班上開始進行自我介紹,洛英傳了紙條給禹承,質問他為什麼沒去念那所明星學校。

  不多久,禹承便丟了紙條回來。


  「沒有孫洛英的學校,太無聊了。」


  她面對攤開的紙條上禹承那不太好看的字體,覺得好久以前那個拂過臉頰的炙熱溫度又回來了,輕輕包覆心臟,像繭,呵護胸口一道不異察覺的脈動。

  說實話,她很高興,不是單為了能和禹承同校高興而已,是因為禹承想要和她在一起,在一起,像是把身邊的空位給填滿,不寂寞了。

  洛英自紙條上抬起眼,定睛瞅著他後腦杓,髮梢依附在頸子上的姿態叫她心跳亂掉幾拍,洛英趕忙收回視線。

  事後才知道,為了升學問題,禹承家差點鬧家庭革命,最後禹承做出承諾將來一定會考上醫學系,父母這才願意讓步。




  「醫學系啊……」

  洛英仰躺在帳篷中,看著上頭有幾隻飛蛾剪影在塑膠布外啪啪啪地胡亂碰撞:

  「好像很難考,不過也好像很厲害。」

  本來也乖乖躺著的洛欽興奮地翻身起來,說:

  「將來不就要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拿手術刀,說什麼輸血幾CC、準備電擊之類的話?超酷的!」

  「對對對,然後手術刀一劃下去,病人的血就會『噗滋—』噴到手術袍上面,好驚悚喔!」

  瞧那姐弟倆好傻好天真地談起對醫生的刻板印象,禹承鬱卒長嘆,趴倒在睡袋上頭:

  「你們好幸災樂禍,都沒人問我想不想當醫生。」

  洛英打住,追問:「你不想嗎?」

  洛欽擠過來,跟著好奇:「為什麼?你爸媽不也是醫生?」

  「所以說,為什麼我爸媽是醫生,我也非得要是醫生不可呢?」

  「那你不想嗎?」

  洛英的問題鬼打牆般繞回來,這次禹承猶豫地瞥瞥她,嘀咕:

  「還沒那個準備。」

  「如果不當醫生,那你想當什麼?」

  「……」

  他抿起嘴,有幾分答不出來的尷尬:

  「現在還沒想到,雖然還沒想到,不過也不想被別人擺佈。」

  洛欽聳聳肩,不以為然:

  「被擺佈成醫生也不錯啊!再說,以後那間醫院就是你的,你會升格成院長耶!」

  於是洛英和洛欽再度興致勃勃聊起關於醫院的戲劇和漫畫劇情,愈聊愈起勁,不知經過多久,洛欽先沒了聲響,洛英轉頭看,幫他把睡袋被子拉高一些。

  禹承探個頭,喃喃說:「睡著了喔?」

  「嗯!他最會話說著說著就睡著。晚上跟他聊天,簡直就是幫他唱催眠曲一樣。」

  她對禹承笑笑,撐高身體,朝只有一顆燈泡的簡易光源伸直手:

  「我關燈囉!」

  「關吧!」

  原本溢滿鵝黃燈光的帳篷暗下來,啪啪作響的飛蛾也離開了,洛英躺好以後,誰都沒說話,偏涼的空氣持續一陣子的靜謐,等到眼睛適應這片黑,洛英再次面向右邊的禹承,叫他。

  「幹嘛?」

  「我在想,將來要做什麼,如果你真的什麼都還沒想到的話,那暫時把醫生當作目標也不錯啊!」

  他也掉頭面向她,懷疑起來:「該不會是我媽派妳來的吧?」

  「沒有,就算阿姨有找過我,我也是站在你這邊的啊!」

  「說的也是。」

  「我的意思是,至少現在有目標讓你去努力,這樣有什麼不好?哪像我媽,完全沒聽她說過希望我將來做什麼,整天只要求我像女生就好,悲不悲慘?」

  禹承噗嗤笑一下,忍住:「悲慘,好悲慘。」

  洛英狠狠瞪他,後來見他悶了一整個晚上終於心情好轉,也跟著笑了:

  「不管將來會做什麼,醫生也好,工地的師傅也好,下班以後回到家,想起今天辛苦一整天,終於可以好好休息,然後像現在這樣笑了,我覺得就很好啦!」

  禹承望著她,慢慢會意。洛英打出一個大呵欠,重新躺好,在黑暗中安靜片刻,再次開口的聲音多了些慵懶:

  「好多蟲在叫,現在叫最大聲的是什麼?蟋蟀?」

  「不知道,太多蟲同時叫了,再說,蟋蟀到底是什麼叫聲妳知道嗎?」

  「知道啊!吱—吱吱,這樣,你再聽聽看,吱—吱吱。」

  禹承十分認真地聽了一會兒,卻還是分不清楚此起彼落的叫聲中哪一個是「吱—吱吱」的那一種。

  「喂!妳耍我啊?哪一種昆蟲不是吱吱在叫?」

  他轉向她,愣一下。洛英朝他側著身,睡著了。

  「什麼啊……自己還不是話說著說著就睡著。」

  禹承碎碎唸完,視線在她臉上多停留些時候,平常他不會這麼看她的,大概是因為洛英方才對他說了讓他有點舒服、有點……暖洋洋的話,所以他靜靜凝視她的睡臉,彷彿這輩子從沒這麼仔細看過她那樣。

  洛英薄薄的瀏海有幾綹覆在臉上,眼睛閉闔的關係,睫毛顯得又翹又長,彎著令人心動的弧度。

  禹承半調皮地伸出手,悄悄捏起那擋住她眼睛的幾根髮絲,望了一望。

  大家都曉得洛英挺漂亮的,就是男孩子氣了點。

  「頭髮,為什麼就是不留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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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7)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