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洛英對於自己滿口謊言非常不滿。

  「我們又不是鄰居,幹嘛要講鄰居?」

  「講鄰居才顯得我們關係親密,如果只是普通同學關係,才不會有人願意幫忙音樂班的事呢!」

  「我不就正在幫你了?就算不是鄰居,我還是願意幫你呀!」

  她說得理直氣壯,禹承頓時被感動。他看了看她,真心地:

  「謝啦!」

  「不客氣。」

  被他認真道謝,洛英彆扭起來,她搔搔臉,又問:

  「話又說回來,你真的會彈鋼琴啊?」

  「會啊!那不是每個小孩子的必修?」

  「誰說的?我就不會。」

  「唉!」

  他像往常那樣將她攬過來,語重心長:

  「所以說,妳要多做點女生做的事,彈鋼琴多好!臉又長得不差,如果會彈個垃圾車主題曲,別說不當妳是女孩子,說不定連我都會喜歡上妳。」

  「垃圾車主題曲?是那個……《愛麗絲的祈禱》?」

  「拜託!是《少女的祈禱》。改天妳來我家,我彈給妳聽。」

  洛英稍微在腦海作了想像,不是想像自己優雅彈琴的畫面,而是禹承坐在黑色鋼琴前為她敲動琴鍵的帥氣姿態。

  有那麼幾秒她感到說不上來的窒息,偷偷瞄向耳畔邊禹承緊靠上來的頸子,下一秒使勁推開他。

  「幹嘛啦?」禹承險些跌倒。

  她支吾著答不上話,慌亂的視線四處飄忽,終於找到轉移注意力的東西。

  「啊!下雨了。」

  禹承跟著仰頭,不屑一顧:「毛毛雨啦!」

  話才說完,天空立刻下起傾盆大雨,雨水就像倒的一般劇烈。

  兩人怔怔面對這一片白濛濛雨景,半天吭不出聲。

  「你有沒有帶傘?」洛英先吐出重點問題。

  「沒有,我只有帶外套。」他拎拎手上的運動外套。

  「外套?這種天氣帶什麼外套?」

  「那妳說,這種天氣帶什麼傘?早上還出大太陽耶!」

  他們僵持一會兒,再次對這場大雨發呆。

  洛英冷不防冒出一個即興念頭:「要不要跑?」

  禹承看她一眼,曉得她在說什麼:「確定?」

  她揚起嘴角,毫不掩藏的躍躍欲試:「確定。」

  兩人只有四目交接那麼一下,便二話不說同時衝入雨中!這場雨真的下得又急又猛,打在身上都覺得痛,洛英和禹承卻像在遊樂園玩衝浪遊戲,又笑又叫地跑過一地積水,最後,在一間關門的早餐店騎樓停下來。

  「呼!我不行了!眼睛連看都看不清楚。」

  洛英一面喘氣,一面抹掉臉上水滴,禹承則拼命擰轉濕漉漉的上衣,無奈雨水還是不停從髮梢滴滴答答。

  可是,見到對方狼狽不堪的模樣,他們仍然哈哈大笑,笑自己的愚蠢,也笑那短暫時光中的瘋狂。

  路上已經沒有跟他們一樣冒雨狂奔的行人了,鮮豔傘花一支一支在陰暗天色中綻放,只是雨勢沒轉小,路面積水漸漸漫延到騎樓邊緣。洛英稍稍踏出去一步,衡量步行距離:

  「你家比較近,不然先去你家躲雨好了。」

  禹承看向她背影,見到濕透的白色制服底下浮現淺淺的水藍色,愣愣。

  每次當雨滴從髮絲落在制服上,那縷藍就更加鮮明。他懂得那若隱若現的線條代表什麼,只是從未真切意識到向來當作哥兒們的洛英……也是女孩子。

  洛英回頭,見他不回應,神色卻顯得不自然,走近前來:

  「到底怎麼樣?留在這裡?還是衝回你家?」

  「這個……」

  禹承一時之間不知道視線該往哪擺:

  「回我家好了。」

  總得找件乾衣服讓她換上才行。

  「不過這個樣子回你家,阿姨會不會罵你?」

  「呃……」

  天啊!正面一看,水藍色看得更清楚,他不禁後退一步,把臉別開:

  「不用擔心這個,換衣服比較重要。」

  「啊?」

  「哎呀!」

  他再也受不了,把自己的運動外套問也不問就直接往她身上披:

  「穿上!」

  洛英既納悶又嫌厭地要拉開外套:「你幹嘛啦?濕答答的,穿上有什麼用?」

  「囉嗦!妳喔……妳真的……」

  她簡直遲鈍到一個無以復加的地步,把禹承逼到快抓狂,對她生氣起來:

  「妳到底是不是女生啊?這種事要自己注意啊!」

  被他不明就裡發脾氣,洛英一整個莫名奇妙,望望身上那件吸滿雨水的外套,接著,總算注意到自己制服底下那變得明顯的內衣輪廓。

  她紅了臉,默默把外套拉緊。

  「走啦!」禹承牽住她的手,快速跑入雨中。

  浸滿水的鞋襪交錯奔跑,踩過冰涼路面,啪答啪答濺起一路水花。他們的青春像雨,一陣又一陣灑下,感到突如其來,感到倉惶,想要平靜,又想沉溺下去。她努力睜開被打濕的雙眼,望住和禹承牽握的手,手和手交纏的姿態,在腦海形成抹滅不了的畫面。

  後來,他們全身濕淋淋來到禹承家,自然挨一頓罵,禹承媽媽在兩個小時內將洛英的衣服洗淨烘乾,請她吃一頓茶點,還說要開車送她回家。

  坐上胡家的賓士車,洛英不由自主抬頭,車子慢慢駛離,她透過佈滿雨點的車窗望向二樓窗口,那是禹承房間,通常他如果懶得送客,就會在窗口道別,但是現在看不到他人影,洛英卻還多留戀一會兒,然後低下頭,安靜注視身上乾乾淨淨的衣裳,棉質衣料殘留著暖烘烘的溫度,她的思緒還停在那場滂沱大雨中,冰冷的、劇烈的……打在身上的感覺,是痛的,猶如禹承拉著她的手往前奔跑時的觸感,微微發痛。

  禹承坐在床上,背靠牆,將右手舉到面前,凝視良久,早已分開,那感覺卻鮮明得彷彿她還在,手好小,好柔,淋濕的洛英看上去好纖弱,他從來不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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