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小故事 (4) @ 晴菜說故事

下午三點零七分

「怎麼那麼討厭啊！害胡醫師特地放洛英姐鴿子跑來醫院值班。」巡診的護士出門前，小聲地對同伴唸了一句。

「十一號」瞥向掩上的門，沉吟片刻，再將視線轉回窗外，發現外頭開始下起小雨，滴滴答答地在枝葉間作響，那樣溫柔的聲音似乎勾起腦海中某些美好回憶，「十一號」臉上剛毅的線條變得柔軟一點。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醫院突發的狀況特別多，禹承忙得連中餐都沒空吃，趴在桌上小憩片刻，又自己驚醒過來。

已經想不起方才作了什麼夢，只覺得餘悸猶存，每回和洛英鬧得不愉快，總是容易作惡夢。他張望沒開燈的診間，透進外頭灰濛濛的天色，玻璃窗上黏著掉落的雨點。

禹承起身走近窗邊，放空凝望。下雨了，洛英不曉得回家沒有，如果還沒有，她那麼粗心，會不會忘記帶傘啊？

想到這裡，拿出手機撥打洛英的電話，但是沒人接聽。

「嘖……」他放下手，盯著手機尚未熄滅的光喃喃自語：「見不到人，聽聽聲音也好啊……」

下午五點五十六分

「又是那個『十一號』啦！說醫院的飯難吃，非要牛排不可。他還把整個餐盤打翻耶！超過份的，結果看護氣得落跑了。真是氣死人，也不想想自己的狀況。」

趕往病房的路上，護士氣憤憤向禹承抱怨剛剛所發生的一切。禹承停住，示意怒氣未消的她暫時不要進去，由自己單獨和「十一號」談談。

一踏進病房，先看到滿地散落的食物，「十一號」見進門來的是禹承，露出一抹訝異的神情。

「張先生，再難吃，還是多少吃一點，治療也是很耗體力的，沒體力怎麼行？」

禹承一面唸，一面為他聽診，又看看血壓是不是還在安全範圍之內。

「十一號」打量他一會兒，反問：「你怎麼還在？」

「嗯？喔，還有事情要忙。」

他心不在焉回答，紀錄剛剛測量的數值。「十一號」好像要說什麼，後來改看窗口，冷不防冒出一句話：

「下雨了。」

禹承停下筆，暗自意外他主動提起抱怨以外的事，於是跟著附和：

「是啊，已經下一陣子了。」

「我以前最討厭下雨，一下雨，業務不好跑，客戶不好約，總之下雨天作生意就是不方便。」說到這裡，他虛弱臉上還殘留著當年對雨天的鄙視，然而那樣的氣燄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是今天啊，卻一直想起雨天的事，真是奇怪。」

「喔？是什麼事啊？」

禹承當他要說起一段雨天也能賺大錢的故事，沒想到「十一號」停頓好久，才望著雨天開口：

「颱風天下了整天的雨，公司一定得放假，待在家裡，哪裡都不能去，什麼事也辦不成。太太在廚房煮飯，切菜的聲音和下雨的聲音聽久了……好像很合拍；小孩在客廳到處跑，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堆積木，突然積木倒了，嚇得大家都往同一個方向看，等到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以後，他們又重新把積木疊起來，然後切菜的聲音也繼續下去……就是這些事。」

「……」

沒有人再說話，除了寂寥的雨聲外，病房是安靜的。

許久，「十一號」轉向禹承，上下打量他一番，說：

「醫生，我看你的事業心也很重，以後……你在下雨天也會想起不少芝麻綠豆的小事吧！」

他登時無話可說，明明是來告誡病人的，怎麼好像被反過來責備一番呢？

禹承離開前，想到了什麼，回頭提醒：「對了，張先生，我還是要建議你，大醫院的設備比較完善，可以提供最好的治療方式，所以是不是請你再考慮一下轉院的事？」

「哼！你們是想打發我吧！」

「不是那樣……」

沒等禹承解釋，「十一號」直接躺下，將棉被拉到胸前，閉上眼：

「如果我兒子哪一天想來看我，我轉院了，他們怎麼找得到？我要在這裡，在這裡等。」

語畢，把臉別開，不再說話，一副他想休息的模樣。

禹承輕輕關上門，在外面等候的護士隨即上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