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自從下定決心要繼續在802號房打掃，我那優柔寡斷的心思總算被快刀斬亂麻地清乾淨，不再猶猶豫豫了。

相隔一個多月再次回到802，環顧熟悉的傢俱擺設，懷念的情感在胸口漲得好滿！即便髒亂依舊，我竟然莫名寧願世界上有些事是不會改變的。

「好久不見了。」我細聲對它們說。

腎蕨看起來很有精神，老四大概澆過水，我待在它前面，多花了點時間想像老四細心澆水的模樣。

我跟802號房的感情很好，但現實生活中卻和老四鬧僵。在他生活的地方處處萌生與老四擦身而過的錯覺。他梳洗的地方、偶爾俯瞰街景的地方、無聊轉著電視台的地方，只要一回身，就覺得老四彷彿前一秒還在那裡。

傷腦筋的是，我已經不那麼氣他了，而這樣裝作毫不在乎的日子還得一直持續下去嗎？

一想到這裡，心情就加倍煩躁，幸好今天有開學後的第一次課輔，孩子們見到我們這群大哥哥、大姊姊相當興奮，歡樂指數是以往的三倍！所以管起秩序也是加倍費力。

我偷偷把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丟給同伴，來到小西身邊的座位坐下，一開始便衝著他賊兮兮地笑。

他納悶起來。

「你忘記了嗎？寒假前我說過要做甚麼？」

我故意拉長音，而他總算想起開學後他還欠我一個抱抱。

「我撲！」

我作勢上前，小西興奮閃躲，逃到門外才被我一把逮住，怩怩扭扭反抗。

「好吧！不抱你，可是你要告訴我寒假你做了甚麼。」

就這樣，我成功地讓他說了一些自己的事。

他說，生平第一次自己去圖書館借書，就是上次那本《恐龍戰紀》」，可是整個寒假只讀了兩次。

我問原因。他小聲說：

「我怕爸爸會突然生氣，把書撕破，那是圖書館的，我要保護好，所以每次都只能偷看一點點。」

他抿一下嘴，用手摳摳被食物弄髒而沒擦乾淨的臉，這張臉蛋的表情不是一個七歲孩子該有的表情，有遺憾、有懂事、有勇敢，太多太多。

「你喜歡那本書嗎？」

我伸手在他臉上搓兩下，把黑黑的地方擦掉，他緩緩點了頭。

「那，你喜歡我嗎？」

他愣一下，搖頭，卻兀自笑了起來。

能不能一直無憂無慮地笑著啊？

結束課輔，隨便解決晚餐之後，我騎往書局的方向，打算去找「《恐龍戰紀》那本書。鐵板燒店附近有間小書局在街角，我把機車停在對面沒有路燈的人行道，走到斑馬線前等紅燈。

紅燈秒數真久，足足有七十九秒，這小路口卻連一輛車也沒有，我是乖孩子，老老實實在路邊等待。燈光微薄、誰都不會經過的路口，有午夜的幽靜，明明現在才七點多而已。

紅燈剩六十八秒的時候，終於有一台眼熟的MINI過來了，它緩慢泊在停止線前，車窗是搖下的，所以能夠看見坐在副駕駛座的人，是老四！

我嚇一跳，他見到我也是。尷尬的是原本照一定節奏在倒數的秒數，此刻變得莫名龜速，永遠也數不完。

「喔？是她耶！」開車的蕭邦探頭表示驚訝。

轉身逃走太明顯，我做不到，可是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裡擺，如果非得和他對上眼，我只能試著冷淡和無動於衷，可惜那演技很菜。

可是，怪了，老四這一回並沒有高傲地先一步把視線移開，他直直注視著我，欲言又止。

拜託別再看我了。我希望他趕快走，面對他，我的心情就像回到寒假那整整一個月的鼓譟不安。

我討厭那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