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世良找來手機和皮夾的時候,艾瑪站在玄關,問:

「外套呢?」

「應該不用。」

「今天很冷。」

她走來的路上就開始後悔沒穿上更厚一點的衣服。聽她這麼說,何世良從掛衣架上拿走一套深灰色獵裝,以好笑的姿勢終於將右手順利穿進袖子,然後試著想抓住懸晃在背後的外套。

「我來。」

她本來想看看究竟他都怎麼單手穿外套,後來覺得實在太浪費時間。

艾瑪將他後方的衣服拉到他左手邊,面對吊掛的三角帶三秒鐘,抬頭對他說:

「就這樣披著吧!」

「謝謝。」

這樣的仰角和俯角,太剛好了,剛剛好讓彼此的視線能夠直探對方的瞳孔深處。

這種角度的注視,不管要不要,彷彿,會把自己的某一部份交出去一樣,或者,被看穿了某一部份的自己。

心情怪怪的。艾瑪極力忍住閃躲的反射動作,要跟他槓上般地瞪大眼睛,才不認輸呢!

「呃……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

「啊,再等我一下,醫生要我每天都幫想起來的事情作記錄,我去找那張記錄表。」

於是他再度走回房間,不一會兒出來,又繞進書房。等候的艾瑪無意間側頭望見牆上掛了月曆,上半部是某個國家的風景照,下半部則是當月日期,有些日子已經用原子筆寫了些備註上去。

當何世良走過來,她說:「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這個月曆。」

「是前天阿霞奶奶給的,每年差不多這時候她都會送月曆過來……怎麼了嗎?」

「現在已經很少人會掛月曆了,尤其是在上面記事情。」

「是啊!一般人都會記在手機裡吧!我比較老古板,親自寫上去感覺比較踏實。」

他附和幾句,又摸著頭自嘲起來:

「不過也沒用,撞個頭,還是忘光了。」

即便如此,還是一派無關緊要的模樣。艾瑪輕輕抿起薄唇,繼續看著那幅月曆:

「我們家以前也習慣掛月曆,爸爸、媽媽會把未來的事情記上去,去樂園玩、去野餐。後來他們離婚,月曆上就不再出現那些好玩的事了,我記得還有一次煙火沒能看到呢 ;再後來她生病,換我負責寫東西,哪天要回診、哪天要拿藥……淨是跟醫院有關的事。」

她憶著憶著,兀自出了神,一直這麼凝視月曆。照片風光如此明媚,她卻被吸進一段泛黃的時光,有相似的日期、熟悉的筆跡。不過艾瑪很快便抽離開來,面對依然望著她的何世良,重新微笑:

「人長大了,討厭的事好像就跟著變多了,所以現在已經不想為這樣的日子作紀錄。」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走到她身邊穿鞋,一面說:

「好事或壞事,還是要看自己怎麼想。拿我來說,今天是一陳不變的回診日,我就覺得並不壞。」

那是你個性樂天吧!艾瑪暗暗在心底反駁一句,下意識瞧瞧月曆上今天這個欄位,寫有他好看的字。

 

艾瑪要來。

 

她怔了怔,再看看已經走到門外正在等她的何世良。沒有註記任何跟醫院有關的字眼,只提到她,只提到她……

「要走了嗎?」見她不動,他良善探問。

和他四目交接的那一刻,艾瑪迅速低下頭,感到一陣惶惶不安。她不知道現在應該做出什麼表情,甚至不曉得自己看上去會是什麼表情,就連……與他正面對視也辦不到

唉……還是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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