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儀搭上高鐵,她要程硯就待在那裡,哪裡也不准去。而她自己連座位也不找,直接站在車廂門口,等著下一站抵達。
面對窗外不停飛逝的光景,她愈來愈不安,甚至不安得想跳車逃跑。這未經大腦思考的行動出乎意料之外,完全不像她會做的事,只是那臨時起意的勇氣似乎只能支撐這麼一次,如果這次不去做,或許一輩子都不會了。
一想到這裡,她強迫自己別再想東想西,做,就對了。
高鐵飛快的時速讓她不到一個鐘頭就從北部抵達南部,一路的急切,一到校門口便放慢下來。「學校」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在它裡頭流動著獨特的步調、獨特的氣息、獨特的情懷。縱然已經是出社會的年紀,一踏上這裡的土地,覺得又回到了學生時代。
現在正是上課時間,操場那邊卻傳來麥克風的廣播,接著是學生唉唉叫的噓聲。明儀好奇來到外圍的樹下,好多學生在操場圍成圓圈,台上老師一聲令下,他們才不情不願牽起隔壁同學的手,那片翠綠草地頓時升起既彆扭又尷尬的氛圍。看著那些國中生的表情,她禁不住笑出來,這個時候,才發現旁邊有人。
隔著幾棵樹,程硯就站在那裡,他也是剛發現她,兩人驚訝相對,略帶雜音的音樂從廣播器流洩出來了,是「第一支舞」。
程硯今天也穿得很輕便,這麼巧,他今天也向公司請假嗎?
一見到他,明儀才明白自己是思念他的,非常、非常的思念。
程硯與世無爭的神態一如往昔,她卻管不住內心的焦躁。她早該來的,早該在他身邊,早該聽他說說話,即使那是在數落她的粗心大意也好。
「國三運動會在保健室,我很確定顏立堯沒看到我的臉。」
她毫無頭緒地打破沉默,提起故事的起頭:
「是你告訴他那個女生是我嗎?」
誰知他的回答也耐人尋味:
「我記得我只答應過妳,不跟他說妳喜歡他。妳是為了問我這個,特地來的嗎?」
「……我沒那麼無聊。」
聽她這麼說,程硯又不講話了,繼續看場上跳得七零八落的學生,他們之間的聲音再次剩下「第一支舞」的旋律。
明儀想不到該說什麼,只好也面向操場,看著那些青春洋溢的孩子踩起笨拙舞步。
「我們……一直沒跳過舞呢!」
她在惆悵中呢喃,剛好是音樂停歇的空檔,所以程硯聽見了。
「什麼?」
「高中時雖然跳了好幾次土風舞,不過我們一次也沒有一起跳過。還有,大學在麥當勞的耶誕夜,我也提過跳舞,但,都幾年過去啦?到現在我們還是沒有跳過舞。」
她側頭對他笑一笑:
「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再怎麼排列,總該有輪到我們一起跳舞的機率呀!」
程硯也雲淡風清地笑:「也有零的機率啊!」
有個短髮女孩不知什麼緣故從操場脫隊,小跑步經過他們中間,清秀的臉龐被太陽曬出蘋果紅,途中還好奇地瞥瞥他們。她的模樣有明儀當年的味道。
程硯目送她離開的背影一會兒:
「其實,跟阿堯說出妳就是那個保健室的女生後,我超後悔的。」
「咦?」
「那原本是我一個人的秘密而已。」
他出神的目光仍然守住失去女孩蹤影的視野:
「所以,超後悔的……」
明儀的心跳,隨著他悠悠道出的過去而加快,快得彷彿她還是那個十七歲的女孩。
「高三的時候,你打了顏立堯,為什麼?」
「……他說了一句讓我非常生氣的話。」
「什麼話?」
「阿堯要我照顧妳,就算……最後在一起也沒關係。」
說到這裡,他還沒輒嘆氣:
「那個人有時候就是會說出很無厘頭的話。」
「那,你又為什麼生氣?」
這個問題讓他緘默好一陣子。
「很多原因。比如,他擅自把照顧妳的責任丟給我,他把我當作會趁人之危的人……」
責任!責任……?
「對你而言,我是『責任』嗎?我們考上同一間大學和研究所、你說可以接送我往來車站和宿舍、耶誕夜那晚……一般人不會在那種時間還特地找我的,你卻來了……那些,都是因為我是『責任』的關係?」
而程硯並沒有否認:「我答應他了。」
有那麼剎那,她感覺被重重推落,跌入幾年前的便利商店,聽他說她只是個朋友。那暗自藏起的心痛,穿越時空,再次刺傷她。
到頭來,她仍舊是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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