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結束後,明儀又逗留幾天和湘榆敘舊,再和程硯一起返回住處。
他們開車上高速公路時已是晚上,程硯並沒有說明他道歉的理由,千思萬縷的思緒困在他的沉默中打轉。
為什麼早該石沉大海的,現在又被撈挽上來?真像是誰開了一場玩笑。
回到賃居公寓將近晚上九點,明儀進門,Sandy一如預期地坐在客廳打電腦,桌上有一袋外食,看來被擱置好一段時間。
「妳又忘記吃晚餐啦?」
「啥?」
她空出一秒的時間瞥了袋子一眼,又回到電腦螢幕:
「當宵夜。」
明儀正想唸個幾句,門鈴「叮咚」,上前開門,是程硯。
他一臉打擾的抱歉,先對抬頭的Sandy禮貌頷首。
「怎麼了?」
「這個。」他遞出一支舊手機:「妳掉在車上的。」
「咦?」
她檢查尚未放下的包包,拉鍊果然沒拉上:
「我都沒注意到它掉出來了,不好意思啊!」
「沒關係。」
他沒有離開的打算,欲言又止:
「那張相片,我可以幫妳想辦法從手機裡調出來,如果妳需要。」
程硯的意思是,那樣看照片比較方便嗎?他看準她一定會睹物思人嗎?到底該發窘還是生氣?
「什麼照片?」Sandy打破僵局發問。
明儀回頭陪笑:
「只是一個老朋友的照片,因為存在舊手機裡,現在沒有設備可以把照片移出來。」
「我看看。」
Sandy也是電腦高手,她強制性地伸手,不得已,明儀只好把顏立堯的照片叫出來,再將手機交給她。
不料,Sandy一看到手機照片,便開始左右端詳,片刻後,喃喃自語:
「這個人……我看過他。」
她這句話令明儀和程硯同時掉頭!Sandy見過顏立堯?
「妳確定妳看過他?真的嗎?」
「嗯……不會錯呀!一個很陽光的小鬼,又聰明又臭屁,整個人就像裝了金頂電池一樣靜不下來,只有在看窗外的學校時才會安靜一點。」
那是顏立堯沒錯……那肯定是顏立堯!
明儀喜出望外地轉向程硯,發現他臉色難看。不過現在沒空管那麼多,她湊近Sandy追問:
「妳在哪裡看到他的?哪裡?」
Sandy發現螢幕視窗有人在呼叫,於是放下手機,重新回到電腦世界去,只有嘴巴還一心二用地和她對話:
「就在我以前實習過的醫院,他是那裡的病人。」
「咦?醫……醫院……?」
那從來不會是出現在明儀想像中的任何一個場所之一,她因此錯愕結巴。
始終不發一語的程硯感到一種無以名狀的崩毀,他和顏立堯多年來聯手建立的美好假象正一角一角地塌陷,而他無力阻止。
Sandy雙手開始敲起鍵盤,噠噠噠、噠噠噠,是一連串冰冷的聲音,和她不帶感情的語調相似:
「嗯!他在那裡住了一年多,曾經有一次不假外出,當時鬧很大,他爸媽快急瘋了,這病人超級不安份的,不過後來……」
Sandy說到這兒,程硯像預知到什麼,驚惶地想要上前阻止:「等一下!不要……」
可惜Sandy一向不顧人情,對她而言,顏立堯不過是一張病歷表,只不過印象深刻。
「他第二次不假外出的時候,聽說到隔壁學校的操場跑步,心臟病發,沒能救回來。」
Sandy再清楚不過的宣告,意外衝擊著程硯!他在措手不及中感到一線希望斷裂的酸楚,顏立堯……顏立堯是真的不在了。
明儀僵直身子,甚至連呼吸都要靜止,她以那樣的姿態持續一會兒,才怯生生覆述Sandy的話:
「沒能救回來……?」
「適度的運動還可以,像是游泳、打羽球,過於激烈的就不行。有心臟病的人還故意去跑操場,狂跑個五六圈,身體鐵定沒辦法負荷的嘛!」
Sandy說,顏立堯是屬於那種長大後才被發現心臟有所缺陷的人,醫生預估以他心臟衰弱的速度來看,活不過二十歲。因此他高中畢業後就去住院,動了第三次心臟手術,然後十九歲即將結束那年第一次不假外出,那次外出遇上了高中時代的女同學。
她還說顏立堯第二次不假外出,就是溜去醫院隔壁的一所國小,在操場上做了被禁止已久的運動,他日思夜想的跑步。
「其實他每一次的心臟手術都很危險,進得去、不一定出得來的那種,說句現實話,就算他沒死於那次跑步,也可能是在手術台上吧!」
明儀發軟的雙腳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跌坐在地。
「夠了。」
程硯輕聲制止Sandy,走上前,想要攙明儀起來,但他的手才碰到她,她立刻受驚甩開。
他被明儀的舉動嚇一跳,她也是。稍後明儀訥訥地問:
「你早就知道了?顏立堯的病,還有他已經過世的事,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明儀淚光閃爍的眼眸飽含熱切希望,希望他是那個真心陪她熬過來的程硯,希望他跟她同樣是被顏立蒙在鼓裡的人。她的目光太過純真,在那樣的注視下,長年被罪惡感啃蝕得傷痕累累的他,是多麼不堪哪……
「是,我早就知道了。」
該來的,總是會到。儘管他在心中已模擬多次,這真實的難堪與傷痛卻怎麼也無法仿製。
「什麼時候知道的?我們唸研究所的時候?大學的時候?」
「……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明儀不敢相信,他的意思是,顏立堯發病的那年國三、顏立堯過世的十九歲……他在那個時候就知情了?
就在她尋找顏立堯找得毫無頭緒、心灰意冷的時候,就在她每每為思念所苦而無助哭泣的時候。那些艱熬的時刻裡,程硯其實早就知道她所有努力都是徒勞無功的。
所以他要她學會放棄,用溫暖的言語教導她,這個世界上也有無能為力的事……
「騙子!」
憤怒混融著傷心的情緒爆發開來,隨著明儀的手重重落在程硯臉上!
Sandy瞪大眼,對於一向溫溫吞吞的室友出現如此激烈的反應相當意外;程硯就不同,他彷彿預測到這巴掌,動也不動地承受。
明儀傷心欲絕地奪門而出。她離開以後,Sandy瞧瞧神色哀傷的程硯,簡單問:
「你幫忙隱瞞這件事?」
他看一下Sandy,不多說地點個頭。於是Sandy又低頭敲鍵盤:
「那,辛苦你了。」
「……」
「你不去追她回來嗎?」
「她現在應該不想見到我。」
「她見不到的人,這個世界上一個就夠了,別把你自己也算進去。」
晴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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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c 30 Fri 2011 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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