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洛英和禹承坐在堤防邊緣，面向草原那一邊，天氣寒冷，幸好今天的風不大，太陽掛在無雲的天空中灑下溫暖金光，這樣的光線會讓她聯想起圖書館中那向陽的氛圍，亂糟糟的情緒總算平緩下來。

　　禹承瞧瞧她：「新年快樂。」

　　「嗯？喔！新年快樂。」她聽見自己僵硬的聲音這麼制式回答。

　　
　　她並不奢望追上禹承以後，就能順理成章佔有他身邊的位置。然而她很清楚，在那個圖書館，多年過去，有一份美麗的遺憾始終存在，是柯一龍的，也是她的。可是禹承不同，她不願在未來的日子每當想起這個人，就會在心裡疑惑「如果當初我能怎麼樣的話……」。

　　再見一面的想法，禹承也好幾度煎熬過，光是一句「對不起」，根本道不盡他們這十幾年的漫漫歷程，怎能算是個總結？

　　
　　見她真心想遠離那個閃光燈的世界，林以軒也不再勉強，她提起其他事情：

　　「我想順便找禹承，他應該有回家吧？」

　　
　　期末考結束以後，迎來了大二寒假，各地學子紛紛回到老家。愈接近農曆年，南部城鎮就愈熱鬧，路上都遇得到生面孔的返鄉人。

　　洛英住的小鎮也是如此，這幾天熱熱鬧鬧的，原本空曠的街道停滿車輛。

　　寒假的腳步近了，不過，期末考的日子先來到，校園裡充滿濃厚的讀書風氣。

　　柯一龍約洛英和語涵一起到圖書館唸書，兩個女生覺得新鮮，因為她們打從入學到現在，一步也沒踏入過圖書館這塊聖域。

　　見到她們興奮地東張西望，活像參加戶外教學的小學生，柯一龍覺得有趣：

　　【終章　不能接吻】


　　「我不想跟妳玩，每次都玩辦家家酒，好無聊。」

　　
　　前不久還認為大學生訂婚未免過早，洛英在今天就收到一位高中同學的喜帖。

　　那是一位從高一起就一直和她同班的女孩子，聽說跟男朋友奉子成婚，準備帶球嫁了。

　　
　　後來，每一個晚上洛英都睡得安穩，即使夢見了洛欽，也不再驚醒哭泣。黑眼圈一點一點褪去，精神也愈來愈好，她不再令人擔心。

　　有一天，洛英收到一個包裹，是林以軒寄來的，裡頭是一本服飾型錄，正是她之前為一個運動品牌所拍照的型錄。

　　
　　醫生分析的結果，洛英對於洛欽的死耿耿於懷，認為那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對於她還活著的事也始終不能釋懷，而那些幸福的夢境總是加深愧疚感。洛英已經習慣硬撐熬夜，只在凌晨五六點的時候會不小心入睡，臉上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嚴重。迷迷糊糊收拾好課本，出門前找不到語涵，這才想起棒球隊一早要團練，語涵大清早便趕去球場了。

　　真不敢相信那是從前最會賴床、美容覺至上的陳語涵，上次她歡歡喜喜地回來宣告，柯一龍碰到她的臉了，然後灑花轉圈圈起來。

　　
　　下了課，洛英隨著散場的學生人潮離開教室，走沒幾步，便發現柯一龍在走廊上滑手機的身影。

　　她走上前，等了一會兒才出聲：「你在幹嘛？」

　　
　　至於洛英最要好的朋友禹承，只在她住加護病房第一天過去看她，之後就沒再出現。

　　醫生直誇他急救做得不錯，即使沒能救活洛欽，當下的處理也已經盡力而為。

　　
　　【第八章　什麼樣的夢】


　　洛英和洛欽這對姐弟相差不到兩歲，年紀太接近，從小吵架也吵得兇，洛英又偏男孩子氣，兩人打起架來簡直要把屋子掀開一樣，家裡無時無刻都鬧轟轟的，這也是為什麼原本號稱氣質美女的孫媽媽後來會進化成足以鎮壓姐弟倆的超級賽亞人。

　　
　　初夏六月，洛欽確定推甄考上新竹的大學，家中大肆慶祝，更讓媽媽高興的是，以後姐弟倆可以合租公寓，又省錢又放心。

　　洛英和洛欽可就跟媽媽兩樣情，整天愁雲慘霧，動不動就互相鬥嘴吵架。

　　
　　拍攝工作進行得比預期順利，但一會兒要洛英跑、跳，還得爬樹，半天下來也把她累壞了，柯一龍自告奮勇去找販賣機買飲料，洛英坐在大石頭上休息，林以軒將相機交給她，說：

　　「妳先看看今天拍的成果，有哪裡不滿意的，不用客氣，直接跟我說。」

　　
　　溪頭的天氣不錯，地面因為清晨露水而有些濕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林以軒說這樣的天然亮度可遇不可求，已經迫不及待想拍下好多好照片！

　　
　　溪頭外拍當天，禹承起得早，準備出門時，室友李孟奕被他吵醒了，睡眼惺忪地看他到處尋找著什麼。

　　「你在找什麼？」

　　
　　洛英所接下的那個運動品牌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他們的主管無意間翻閱到《Pretty Girl》雜誌，看上洛英的外型魅力，希望藉著清新面孔的模特兒和新一輩的攝影師所合作的照片來吸引年輕族群。外拍前，她和林以軒一起參加過那間公司的前置會議，溪頭外拍的日子就敲定在下個禮拜二。日子愈接近，洛英心情就愈加沉重。她在沒課的下午，來到球場外圍看棒球社練球。響亮的擊球聲、熱血的吆喝、滑壘時噴濺的紅土，置身在其中一定很暢快吧！她好想也進去跑一跑。

　　語涵在一旁分倒茶水給他們，棒球隊經理免不了粗重工作，但她看上去忙得不亦樂乎。又是一記強力打擊，柯一龍丟下球棒全力跑壘，洛英目光牢牢追隨他汗濕的帥氣面容，在逐漸回暖的春風中輕輕陷入困惑。

　　
　　當洛英完成雜誌的拍攝工作，準備去車站搭車，禹承在大樓門口攔住她。

　　「我有話跟妳說。」

　　北上的列車中，柯一龍瞥瞥身旁的洛英，忍不住問：

　　「為什麼悶悶不樂的樣子？」

　　「唔？喔！因為一想到要去推掉人家的邀請，就覺得壓力好大，我對別人的好意說『不』這件事很沒輒。」

　　禹承在夜深人靜時分獨自回到空無一人的家，前一晚明明為了看顧洛英沒睡，現在躺在床上卻怎麼也不成眠。腦袋混亂得很，許多事情揪在一起打架，一下子回想那個洛英並不知情的擁抱，一下子又是他的手掌一離開她的臉時所觸見的驚惶神情。最後，他憶起那個特別冷的日子，帶著林以軒到醫院頂樓拍風景，林以軒以一派專業的架勢按下數十張快門以後才休息。他們倚在女兒牆看了好一會兒的夕陽，就在他想到差不多該送她回阿姨家之際，驀然發現林以軒不知何時已經安靜地注視他，眼神含有幾分懷念。

　　「嘿！你知道嗎？其實小學的時候我暗戀過你。」

　　那句話是林以軒說的，所以禹承當場呆住，半晌，只能傻呼呼發出一聲疑問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