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第八章　什麼樣的夢】


　　洛英和洛欽這對姐弟相差不到兩歲，年紀太接近，從小吵架也吵得兇，洛英又偏男孩子氣，兩人打起架來簡直要把屋子掀開一樣，家裡無時無刻都鬧轟轟的，這也是為什麼原本號稱氣質美女的孫媽媽後來會進化成足以鎮壓姐弟倆的超級賽亞人。

　　洛英生理期初來的那一年，她主動要求要和洛欽分房睡，稍微有點女孩子樣了，兩人的戰火才漸漸有平息的趨勢。

　　洛英表面上和洛欽不和，在外人面前卻又很挺他，常為他出頭；洛欽也是，他比洛英細心，中規中矩，經常到學校幫洛英送她忘記帶的課本、水壺。

　　洛欽經常向她抱怨：「妳不覺得我比較像妳哥哥嗎？為什麼每次都在幫妳收拾爛攤子？」

　　這樣的洛欽走了。

　　洛英在被轉到普通病房那天才知道。

　　她緊閉著嘴，從錯愕到一種說不出的憤怒，好久，才倔強擠出幾個字：

　　「我要看他。」

　　「妳現在的狀況去哪裡都沒辦法，等妳身體好一點，要火化的那一天再……」

　　媽媽的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只是心疼撫摸洛英的頭，再將她攬入懷裡。

　　洛英木然靠著媽媽，還在適應那個字眼，火化？

　　洛欽會不見嗎？

　　「幸好妳醒過來了，媽媽怕妳跟洛欽一樣也走了，那該怎麼辦？幸好妳醒了……」

　　媽媽大概哭了吧！話愈說愈泣不成聲，卻把她摟得更緊，這讓洛英憶起車禍那一刻身體的劇痛，還有透過模糊視線所見到的那個躺在地上的人影。

　　那個時候的洛欽，還活著嗎？

　　「對不起……」一陣悲傷襲來：「媽媽，對不起……」

　　如果她沒輸掉那場猜拳，洛欽或許就不會死了啊……





　　肇事那輛車的車主很年輕，三十初頭，跟朋友喝了幾罐啤酒，接著意外就發生了。洛英脾臟輕微破裂，左腿骨折，也有內出血和腦震盪，預估得住院將近一個月。

　　柯一龍在學校好幾天找不到洛英，打聽之下才曉得這件事故，立刻南下到醫院看她。

　　那時候洛英傷勢已經穩定下來，只是一身紗布和未消的瘀青，模樣慘不忍睹。

　　老實說，柯一龍看到她的剎那，大吃一驚，好好一個女孩子怎麼會傷成這樣。稍後連忙巧妙隱藏起來，走近床前，將水果擱在桌上，無奈笑笑：

　　「嗨！」

　　洛英也牽動嘴角，明白那抹笑的意思：「嗨！來參觀木乃伊嗎？」

　　「對啊！反正是免費的，幹嘛不來？」

　　他歪起頭，心疼打量她良久，才輕聲說：

　　「妳還好嗎？」

　　「嗯！很好，沒辦法下床跑來跑去比較痛苦，我覺得我可能會躺到得褥瘡。」

　　還能開玩笑，表示她精神不錯。柯一龍低下頭盯著她手臂埋的針，想說些安慰的話，到頭來還是詞窮，這種時候不論多麼溫柔的言語也撫平不了失去親人的傷痛。

　　「嘿！柯一龍。」

　　「唔？」他倉促抬頭。

　　「你會來吧？我弟的告別式。」

　　她主動提起喪禮的事叫他措手不及。

　　「當然。」

　　「那，那個時候我們再見面吧！」

　　洛英虛弱地彎起一縷微笑，含著抱歉和淘氣：

　　「我應該就不會是木乃伊的樣子了。」

　　原來，她並不需要他的任何安慰。

　　他可以對她說窩心的言語，也可以無怨無悔陪伴身邊，然而若是她真正需要的東西不在他身上，他便束手無策了。柯一龍苦笑一下，伸出手，不施加任何力道地撥開她瀏海：

　　「好，妳好好休養，早點康復，我們改天見。」

　　因為不被需要，他只能說些例行性的台詞，然後起身來到門口，佇足猶豫片刻，回頭輕輕對她說：

　　「洛欽的事……我很抱歉。」

　　那一秒鐘，洛英本來笑瞇瞇的表情稍微僵硬，等到柯一龍離開那扇門，她才落寞地收回目光，對著手背上的擦傷發呆。

　　抱歉？啊……是外國人的說法吧！對於有人過世，總是用抱歉的字眼來表達遺憾。可是，柯一龍沒有做錯任何事，不需要說抱歉啊……

　　要說，也是她說。她輸了猜拳；在車禍現場無法為躺在地上的洛欽做任何事；洛欽死了，她還活著。

　　「對不起，對不起……」

　　可是，就算說了千萬遍，洛欽聽得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