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這陣子都喜氣洋洋的,她是個很容易因為小事就開心得不得了的人,爸爸回來這件事更是讓她每天都像隻雀躍的小鳥。
好幾個晚上她和爸爸聊到夜深,聊著那段流浪的日子,然後慶幸丈夫的失而復得。
她哼著歌在廚房裡炒著最後一道菜,爸爸坐在餐桌靜靜看我擺碗筷。
媽媽一副,爸爸一副,我一副,輕輕將筷子併排整齊的時候,卻沒有幸福的感受。
「小晴,聽說妳的畢業典禮在六月十號啊?」
爸爸又像刻意要找我講話般地提起學校的事,我頓一下,回到座位:「嗯!」
「為了慶祝,爸爸買個禮物送妳吧!妳想要什麼?」
我瞧瞧他和藹的笑臉,再轉而盯住碗裡白飯:「不用了,我沒有缺東西。」
而且,連工作都沒有,哪來的錢買禮物嘛!
媽媽端著空心菜過來,跟著附和:「難得嘛!跟爸爸客氣什麼。」
我就是討厭他以「爸爸」自居,這些年都不在,現在才不稀罕這突然冒出來的父女親情。
我們一家三口共進晚餐的期間,媽媽順口問起爸爸今天的進展:
「工作找得怎麼樣?」
我不動聲色,微微瞄向他,他尷尬地咧咧嘴:「這個……還是找不到。」
媽媽寬容回笑:「慢慢來,現在工作不好找,我同事說他有朋友可以幫忙介紹,明天我再問問看。」
我聽不下去,擱下碗筷就起身:「在河邊釣魚就釣得到工作嗎?」
諷刺的言語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只見爸爸鐵青了臉,默默別開頭,媽媽則是一頭霧水輪流看我們。
我逃回房間,對爸爸的憤怒和歉意在胸口亂竄,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在床上呆坐一會兒,才注意到從書包掉出來的信紙。
龍伯伯店裡的信紙樣式很簡單,淡淡的粉橘色底,暈上若有似無的流水波紋和幾片葉子,下半部則是一大片藍墨水漬。
就算是失敗的信紙,拿在手中,也好像拿到什麼寶物一樣,心情沒那麼糟了。
我坐在書桌前,用美工刀把信紙裁切成整齊的兩半,只留下沒弄髒的那部份,再把十張信紙疊好,打了兩個洞。
接下來遇到一個小難題,我找不到合適的繩子把信紙串在一起。橡皮圈太俗氣,緞帶又太矯情了……正在抽屜翻東翻西,房門毫無預警地打開!
爸爸正探進頭,喚我一聲「小晴」,我整個人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嚇到妳了?我……是想問妳畢業典禮是幾點開始。」
「九、九點,你問這個做什麼?」我驚魂未定地對他生氣:「還有,幹嘛不敲門?這是我的房間耶!」
幸好我現在沒有在換衣服,單是想像就叫我寒毛直豎。對於目前的我而言,他不是爸爸,而是白吃白住的不速之客。
爸爸意識到自己的無禮,一面連連抱歉,一面退出房門半步:「我以前住的地方不用敲門,就沒習慣……啊!妳在做美勞呀?」
他瞥見書桌上的文具,我抿抿唇,不甘願地回答:
「對啦!我在找東西把信紙串起來……你沒事了吧?」
「沒事了,晚安。」
他笑一笑,就在我以為他要離開之際,又停住,輕輕地望向我,輕輕地說:
「爸爸會早點找到工作的,我保證。」
「……」
我沒再吭聲,等他自己帶上門走開,這才虛脫地跌回椅子上,暗暗反省起來。龍伯伯要我別太苛求他,我是不是真的太過份了?
瞧瞧桌上凌亂的文具和信紙,像是要順便整理心情般,我開始動手慢慢收拾,再拿出一只塑膠袋,把裝在裡頭的十幾朵小花通通倒出來。
外面那塊林地掉下不少孔雀樹的白花,我揀了比較完好的花朵回來,夾在厚厚的參考書裡,再等幾天就是簡單的壓花。
我想自己做一本紀念冊,稍微加工裝飾一下就可以了,反正也只給悅悅寫,還有,也許……
歇一歇壓花的手,面對那些落在從玩到大的林地上的小白花,想起曾經在那裡的玩耍,我和另一個人從小到大的身影,那樣形影不離,如今畢業後的別離近在眼前,時間短暫得叫我措手不及,有一點點猶豫,有點緊張。
不知道……吳拓明肯不肯也幫我寫寫紀念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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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ug 10 Mon 2009 10:41
紅豆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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