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和湘榆走散了。原因是她在半路被別班的男生叫住,反正又是要約她一起散步之類的,我在一旁枯等幾分鐘,湘榆都還甩不掉他,她揮揮擺在背後的手,示意要我先走。

  我和其他同學到原住民部落去做作業,今天的戶外教學還得交作業,就是要寫出原住民部落區有哪幾族的房屋,最好還能畫出房屋的外貌,這樣操行成績就可以加分。

  不知不覺,我和那些同學也走散了,湘榆還不見人影,停車場並不遠,乾脆慢慢走過去等她們好了。我戴上耳機,打開隨身聽,音樂前奏一下,原本晴朗的天空便開始飄雨。

  我習慣性伸出手,雨點卻敲在鼻尖上。早在搭纜車的時候就留意到天氣轉陰,只是沒料到真的會下雨。

  我快步跑向那片美侖美奐的花園,記得那裡有兩座哥德式的鐘樓,可以躲雨。

  在鐘樓我拍掉髮絲上三三兩兩的雨水,一場突來的驟雨把遊客都趕走,那麼華麗的花園現在顯得幾分寂寥。

  「啊!對了。」

  我想起一件事,將背上包包卸下,正要打開,遠遠,就看見顏立堯往這邊衝。

  他依然跑得飛快,跟國三那年我所見到的一模一樣,能夠一路奔向任何終點,是那麼所向無敵。

  「哇!」

  他似乎沒發現我,一衝進鐘樓就差點跟我撞個正著。

  我一個箭步退後,他也抽身跳到大柱子旁,隔著小小的噴水池,我們驚魂未定地對望。

  「妳也來躲雨?」

  「呃……嗯!」我緩緩摘下一邊耳機,將背包背回去。

  「咦?妳的死黨呢?」

  「湘榆嗎?她可能還在後面。那你的死黨呢?」

  「程硯喔?那傢伙留在部落區那裡不肯走啦!我實在搞不懂這種遠足的作業做得那麼認真幹嘛。」

  「就是呀!而且跟操行又不相干,為什麼會挑在那成績上加分呢?」

  我陪他有志一同地質疑起這份作業,顏立堯挑高一邊的眉毛,用一種說不上來的表情瞧我,稍後問:

  「話又說回來,妳做完了吧?那個莫名奇妙的作業。」

  「做是做完了……」

  「太好了,借我抄吧!」

  我瞪大眼睛!雨勢愈來愈大,他的笑臉卻十分陽光。

  「反正下雨天哪裡也不能去,抄作業起碼還有點建設性。」

  我很無言,不止因為生氣,還有他那亂七八糟的邏輯。

  「妳放心,我不會全部照抄的,會把它抄得不像是……」

  「夠了,拿去,你不用解釋。」

  我把自己的作業借給他,兀自走到台階坐下,顏立堯則盤腿坐在小噴水池下方,聚精會神地抄寫。

  我曲起雙腿,雙手拄著下巴,面對濕答答的雨景悶悶生氣。難得和喜歡的男生共處在浪漫鐘樓,還遇上氣氛十足的雨天,結果對方只顧著抄作業,沒人像我這般悲慘吧?

  迷濛的細雨中,對面另一座鐘樓下也有人在躲雨,是情侶的樣子。男人從後方環抱著女朋友,臉頰溫柔貼覆她的臉,偶爾聞聞髮香,女生則小鳥依人地窩在男朋友懷中,一起凝望這場雨,而雨會不會停再也不重要了。好動人的畫面喔……

  「妳在偷看人家?」

  男性的低音倏的擦過耳際,我嚇得往旁邊閃,顏立堯仍舊蹲在地上,興致盎然地直盯另一頭的鐘樓看。

  「拜託你,不要一聲不響地到我旁邊。」

  「為什麼?」

  「會嚇到我。」

  他為之一亮的臉龐充滿興味:「很少女生會被我嚇到的。」

  對於他那句自大狂的話語,我有些反彈。

  「不是每個女生都喜歡在你身邊打轉。」

  我也不喜歡。我要的是,有一天,你會在我身邊打轉。

  顏立堯聽完我的直言不諱,停頓,又笑了:「然後呢?」

  「……沒有然後。」

  奇怪,我就是對這個人沒轍。雖然很喜歡他,卻無法更深入了解。

  打在地面的雨水濺上我穿著涼鞋的腳趾頭,我縮縮腳,顏立堯則繞著小噴水池踱來踱去。

  顏立堯說,以程硯謹慎的個性來講,他一定有帶傘,可偏偏苦等他不著。

  「那傢伙在幹嘛啊?」顏立堯翹首向遠處張望:「照理說也該走到這裡了吧!」

  他又叫我放心,這種鬼天氣一定很快就會放晴。

  我才不擔心呢!反而深深感謝這場雨。況且,方才被我打開又合上的背包裡也有一把傘,我沒有拿出來,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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