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思念】


  十九歲的顏立堯看起來很好,如果真要說什麼變化,也是他多了分歷練後的沉穩,其他的,與那個深深烙印在我腦海的顏立堯完全一樣,過去一切的一切,恍如昨日。他身上的潔白襯衫嵌滿了夏日陽光,閃亮得叫人睜不開眼,因此我掩住臉,止不住哭泣。

  湘榆受不了,一把推開女性友人的手機:

  「喂!妳不知道他們早就分手了嗎?現在還給她看這個幹嘛?」

  女性友人無辜地埋怨:「我又沒別的意思,也許明儀也想知道他的近況呀!」

  一聽見「近況」,我本能上前拉住她:「他在哪裡?他有沒有說他住在哪裡?有留下電話嗎?」

  似乎是我太著急,她被嚇得有點不知所措,只好對我猛搖頭。這回湘榆上前將我拉開,痛心疾首:

  「妳問那些做什麼?他如果真的想找妳,早就跟妳聯絡了。妳還不懂嗎?他問妳好不好,只是客套話!」

  我怔怔回望氣呼呼的湘榆,掉下眼淚。程硯看不過去,要她別再說了,湘榆反而因此爆發:

  「我就是對顏立堯氣不過啦!當初說分手就分手,什麼聯絡方式都沒有留下來,整個人就這樣從我們大家面前消失!事後又問明儀好不好。這算什麼!耍人嘛!」

  「阿堯不是那種人。」程硯只為他澄清這一句。

  湘榆根本不買帳,「哼」一聲,將雙手用力按在我的肩膀上:

  「我知道,當初他很喜歡妳,妳也很喜歡他。可是明儀,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妳應該往前看了,已經經過六年,人家搞不好都娶妻生子,只有妳,全世界只有妳還不認為自己被顏立堯甩了!」

  我知道,說話不留情的湘榆總是為我好;我知道,原地踏步的人生是不行的;我知道,打從一開始顏立堯就不打算讓我參與他的未來。

  儘管如此,現在哭得狼狽不堪的我卻沒有辦法對湘榆說「我知道」。

  「我要出去一下。」

  我忍住抽噎,擦掉眼淚,佯裝什麼事都沒有地穿過人群,離開餐廳。

  要去哪裡,自己也沒個底,烈日下漫無目的走著,臉上潮濕的淚痕更能感受到風的來到,我停住,彷彿能觸及看不見的氣流,我這邊的角落,他那邊的角落,或許還吹著同一陣風。

  有間便利商店外擺放長椅,我坐著發呆,時光安安靜靜地走過,靜得就算告訴我現在仍是十七歲的那一年,我也會相信的。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並沒有太久,程硯便出現在我面前。他拎著我遺忘的皮包,沉著的臉上殘留一些掩飾不及的著急。

  「謝謝。」

  我接過皮包,像抱枕一樣抱進懷中。他依舊站在原地,遞出那支舊手機:

  「這個,如果妳想留著,她說可以給妳。」

  面對存有顏立堯相片的手機半晌,還是慢吞吞將它接了過來。

  「還有,秦湘榆說,她很抱歉,她不是故意說得那麼難聽。」

  我默默點頭,表示了解。片刻後,又抬頭問:

  「你呢?」

  他聽不明白。

  「你不想也罵罵我嗎?」

  「……多一個人罵妳,妳就會比較好受嗎?」

  我望著他,再次落下眼淚。其實,這樣的哭泣是很舒服的,累積了好幾年、好幾年的偽裝,偽裝自己安好無恙,終於被戳破罵醒,然後得以紓發,是非常舒服的啊!

  程硯在我面前蹲下,輪到他微仰著頭看我:

  「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不過,阿堯不是那種道別後就跟過去撇得一乾二淨的人。身為他的朋友,我希望妳能明白這一點。」

  我作了一次深呼吸,沒有用,仍然熱淚盈眶,只能用發抖的聲音告訴他一件從未跟別人提過的事。

  「跟你說,這件事我只對你說。高三畢業後我到車站送他,直到他上火車的那一刻我都相信他就要義無反顧地把我撇下來了,真的。可是……可是當火車開動,開始離開月台,我看見顏立堯……我看見他哭了,我發誓,我看見他哭了。」

  說到這裡,我已經泣不成聲,那一年分離時狠狠撕裂的痛,直到如今,還在胸口隱隱延續著。

  「所以,我沒辦法就這麼放棄,我想他是不得不跟我分開,如果是那樣,那我就不能輕易放棄……我知道這樣很笨,但是他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分手的理由,不喜歡我也好,想要出國留學也好,什麼理由都好,只要給我一個理由,或許我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

  程硯眉頭深鎖,鎖了濃濃的憂鬱,他輕輕撫過我的臉龐,大大的手掌蓋過我的臉頰和耳朵,那是他第一次以這種方式觸碰我。他暖燙的手心也在微微顫抖,似乎這樣的接觸令他痛苦。

  「對不起……」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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