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天,顏立堯果真來我家,再次向哥哥正式道歉。哥哥隱約曉得他是我男朋友,態度總有說不上來的敵意,甚至還附帶「你敢怎麼樣,就給我小心一點」的警告意味。顏立堯對於哥哥惡劣的態度,反而感到有趣。

  「我自己也有妹妹啊!別說是對我妹出手,就算只是知道她交男朋友,就恨不得把那個王八蛋掐死……啊!以上是想像,我的意思是,光是想到妹妹跟家裡以外的男生有親密關係,心裡就是不爽快,這可不是戀妹情結喔!」

  「呵呵!那上次你被揍的地方還會不會痛?」

  「不會了。早知道我應該先跟妳哥保證,這一年我絕對不會向妳出手。」

  他嘿嘿地開玩笑,我卻驚覺愣住。一年,我們只剩一年了呀……

  之後,我們升上三年級。

  或許是意識到時間的不可抗力,我在書局買下一本月曆,是從今年七月一直延伸到明年七月的跨年月曆,每一個月份都附有和那個季節吻合的漂亮風景照。

  「妳買這個做什麼?」顏立堯拿著選好的書走過來。

  我倉惶回身。啊……什麼時候開始呢?見到一如往常的他,熟悉的走路方式,熟悉的手指動作,熟悉的眼神變換,熟悉得彷彿明天的明天依然都能見到他一樣,胸口會隱隱作痛。

  「提醒自己指考快到了嘛!」

  「哈!這麼早就有考生的樣子啦!」

  一畢業就分手的約定,我沒有一天忘記,正因為如此,每天早晨一睜開眼,再一次升起的太陽,看著看著,心就酸了。

  路上,我帶著那份月曆,顏立堯帶著他的書,一前一後地走,我也有了刻意走慢而觀望他背影的習慣,認真的注視就好像要把一輩子的份都用完一樣,希望他的身影能精準地復刻在記憶裡,希望縱然他會消失而我還能追逐得上。

  「嗯?」

  顏立堯發現我落後的腳步,停下來,伸出手:

  「妳在幹嘛?快來呀!」

  顏立堯是個體貼的男朋友,他不會滿口甜言蜜語,但會注意我在不在身邊,有時我分了心,有時被人潮沖散,他都可以在第一時間就察覺,並且再次牽牢我。

  最近,一牽住他溫暖的手,竟然會有難過的感覺,心臟的抗壓性好像變弱了。

  「欸……大學你想念哪一間?」

  有一次,我難得鼓起勇氣問起畢業後的事,這個問題不算犯規吧?顏立堯坐在窗檻上,對著靠牆的我露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的表情。

  「哪一間都好啊!」感覺他有敷衍之嫌。

  「總是有第一志願吧!」

  「第一志願喔……」

  下課時間的走廊人來人往,他的目光就跟著來去的學生轉來轉去,擺明根本沒有認真思考的誠意:

  「時間還早,沒考慮這麼多。」

  我有點生氣:「你是不是不想讓我知道?」

  「妳該不會是想追過來吧?」

  他面帶微笑。好傷人。

  「混蛋。」

  我低聲罵了他一句,掉頭就走。那一整天我都故意不理他,他一定也知道我在生氣,很識相地沒來鬧我。

  那天放學我和湘榆一道走,經過種滿椰子樹的那條路,顏立堯騎車接近我們。

  「蘇明儀,我有話跟妳說。」

  湘榆看看他,又瞧瞧我,自以為體貼地告退:「你們慢聊,我不參戰啦!」

  不要走啦……我目送她跑去找另一個女生交談,頓時孤軍無援。

  「喂,妳打算一直不跟我說話嗎?」

  「是你什麼都不說的。還有,提醒你,我還在生氣喔!」

  「聽說下下個月有流星雨,我們去看吧!」

  居然扯到流星雨了?為什麼連跟他吵架都會變成雞同鴨講呢?

  「不要,我不確定下下個月是不是還在生氣。」

  他衝著我的回答笑了幾聲,又繼續周旋:

  「走吧!這次的獅子座流星雨特別壯觀,五十年才一次喔!」

  「哼!五十年後我才六十七歲,還是能夠看得到。」

  他沒來由停住車子,不再窮追不捨,我回頭看他,顏立堯用一種奇妙的神情望著我,似乎對於我剛才的話有所醒悟,又似乎因此而淡淡哀傷。

  「可是,畢業後我就要搬家了。」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起畢業後的事:

  「搬去哪裡是秘密,所以,蘇明儀,我只能跟妳一起看這次的流星雨。」

  「……」

  「妳答應過不問的,是不是?」

  我們並沒有五十年那麼奢侈的時間,我懂的,只是有時候會不小心忘記,因為太幸福的緣故。

  「我喜歡你……」無盡的酸楚中,我說。

  喜歡你,所以想知道你想去的大學;喜歡你,所以想問你要搬去哪裡;喜歡你,所以不想錯過任何一絲關於你的消息。你怎麼不懂,一切只是因為我喜歡你。

  他走近我,我的頭抵靠在他硬梆梆的肩膀,顏立堯張手攬住我,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我眷著他抱我的方式,是一種心疼我的方式。只是他的保護是有期限的。

  「我知道。」他在我髮間輕輕說,真是無能為力的說法。

  能不能讓他很喜歡很喜歡我,喜歡到即使畢業也捨不得跟我分開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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