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許明杰入伍後,第一次和他相聚,說什麼也不好推辭。他們相約在一間生意不錯的牛排店,價位不算便宜,許明杰一坐下就點來一瓶紅酒,說要請客。

  他變黑、變好看了,平頭髮型更為他的陽光形象加分,似乎,還有長高。那也許是明儀的錯覺,不過,她真覺得當兵的男生就是會自動成熟、成長。

  「嘿!你怎麼啦?被操得這麼厲害嗎?黑眼圈耶!」

  許明杰用力在程硯背上拍了一掌,他有些承受不起地乾咳兩聲,許明杰這才意識到他的疲累。

  「喂!你不會沒吃飯、沒睡覺吧?」

  「沒那麼嚴重,只是最近真的比較忙。」

  「你這個人,一認真起來就忘記健康囉!大學的時候也常常修電腦修到三更半夜。」

  「我還是有吃飯、睡覺。你難得下部隊,不用操心這麼多。」

  他們一搭一唱,明儀趁機從旁打量,程硯真的變瘦不少,氣色也不好,沒有好好吃飯吧!睡眠足夠嗎?

  忽然,她發現許明杰正瞅著自己,匆匆將目光收回來,繼續切牛排。

  「話又說回來,好久沒見,你們兩個好像變生疏了?」

  健談的許明杰話鋒一轉,程硯和明儀同時止住刀叉,看了對方一眼。

  這場聚餐下來,程硯跟許明杰閒聊,許明杰也跟明儀暢談,然而,程硯和明儀卻始終沒交談上一句話。

  兩人之間的氣氛緊緊繃著,一個人想問,一個人想解釋,偏偏苦無立場做任何事。

  許明杰左右輪流看看默不作聲的他們,突然起身:「我去打通電話。」

  「啊……」

  想攔他也來不及,明儀眼睜睜目送唯一能夠化解尷尬的救星離去,頓時孤立無援。好巧不巧又和坐在對面的程硯視線相遇,他顯得欲言又止,是明儀先把眼睛轉開,他只好按捺住,面對那瓶被許明杰喝光一半的紅酒。

  明儀想著後院的光景,想著那個見不到全部容貌的女性,想著自己失態的逃離現場……想得巴不得作個了結。

  「那個人……那個人是你的女朋友嗎?」

  她沒頭沒尾開口,試著讓它聽起來是朋友普通的問候。程硯倒像是因為她總算出聲而鬆口氣,臉部線條柔和許多。

  「不是,她是系上助教。」

  那麼,她又為什麼會在你的懷裡呢?像情人那樣,被你好好呵護著。

  再追問下去,是不行的,她不是他什麼人,明儀很明白,所以她裝作不在意地停止所有問題。

  「她的……她的男朋友過世了,很傷心,所以……總之,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她略微驚訝望著他,透過桌子中央晃悠悠的燭火,對面的程硯變得不再從容,不再流利,不再跟往常那個冷靜的程硯一樣。

  她的開口,他的解釋,讓焦躁的心得到安撫。

  程硯和明儀之間的尷尬總算解了套,許明杰卻喝得酩酊太醉,他幾乎一個人喝掉整瓶紅酒,怎麼勸阻都沒用,趴倒在桌上時才聽見他囈語:

  「醉一下有什麼關係?我被兵變了啦……」

  原來那位音樂系的氣質美女恩雅,琵琶別抱,對方是樂團指揮。許明杰發現以後,主動提出分手,快刀斬亂麻,帥氣是帥氣,也格外傷心。

  「你改掉一失戀就喝掛的習慣好嗎?」

  程硯扛著他上計程車的時候生氣唸他,不過許明杰早已不省人事。

  「我也一起去吧!」

  明儀不放心,跟著上計程車。他們返回程硯住處,程硯向親戚租了公寓,開給他的房租便宜得很,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住也負擔得起。

  許明杰一踏進玄關,攔也攔不住地吐了!弄髒地板和他自己的衣服。

  「他平常不會喝到這麼醉的……」程硯沒轍地面對地板那灘穢物。

  「很難過吧!憋了一個晚上都沒聽他講,醉了才講出來。」

  明儀協助他將許明杰攙到臥房,這時許明杰中途睜開眼,迷迷糊糊看了身邊的明儀一下,騰出一隻手攬住她,孩子般:

  「恩雅……」

  「哇……我不是!」

  她被推擠到牆邊,幸好程硯一個箭步將他架開,嚴厲兇他:

  「你太過份了!」

  那並沒用,昏沉沉的許明杰倒頭就睡,程硯回身詢問驚魂未定的明儀:

  「妳有沒有……怎麼樣?」

  她搖頭,有點難為情,只好藉口閃開:「我去清地板,你幫他換衣服,換好叫我一聲。」

  明儀把玄關地板清理過一遍,後來想想程硯也許有潔癖,又再去拿拖把擦拭第二遍,隨後到廚房找到溫開水,倒滿一杯後,奇怪程硯怎麼還沒叫她。

  「程硯?」她敲敲房門,聽聽裡頭動靜:「需要我幫忙嗎?」

  沒人理她耶!明儀又等了一會兒,再次敲門:「我進來囉?」

  她先打開一個小縫,沒見著程硯或是許明杰的身影,裡頭靜悄悄的,有乾淨的書桌和排列整齊的書櫃,它們安穩地座落在那裡,猶如房裡根本一個人也沒有。明儀放膽走進去,這一看,呆住了。

  許明杰躺在罩著素色床單的單人床,衣服已經換過,棉被也好好地蓋在身上,而程硯呢?程硯坐在床邊地板,一手攀在床緣,額頭則靠著那隻手臂,也睡著了。

  「是睡著了嗎……」明儀小心走到他身邊,低頭探視他的倦容:「程硯?」

  看起來應該是安置好許明杰以後,抵擋不住睡意,想要小憩片刻而已。

  「真的就這樣睡著了……」

  明儀覺得不可思議,拄起下巴,恣意端詳他迷人的側臉,輕輕地:

  「不是女朋友啊……」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腳發痠,她從櫃子找到一床薄毯,盡量不驚動地蓋在程硯身上,熄燈,關上門,離開那棟大樓。

  歸途上,雖是獨自一人,她的腳步卻是輕盈的,哼著叫不出名字的歌,踩著月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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