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菜說故事

路上，老四隨口問我在老家做了哪些事、又講幾件自己的近況，後來注意到車子的路線並不是去我住處的方向。

「我們要去哪？」

「超市。」

「超市？」

「不是說要煮麵給我吃？妳也知道我家冰箱什麼都沒有，先去買材料吧！」

原來他還記得，而且用這個理由輕輕鬆鬆就可以先把我拐去他那兒。

老四路上發現超市，直接開車進去。他負責提提籃，我負責挑食材，活像一對老夫老妻。

「這蛤蜊好大，我煮海鮮麵吧！」

見我喜孜孜將一包蛤蜊放入提籃，他立刻提供大少爺的意見：

「既然是海鮮，我去那邊找找看有沒有龍蝦。」

「等一下！」我拉他回來：「沒有哪一間小吃攤的麵放龍蝦的。」

「那，鮑魚……」

「也沒有！」

「啊，小西。」

「更不行！小西又不是海鮮！」

「不是啦！妳看。」

老四把我的頭轉到右邊，那邊在做鹹蛋促銷，桌上有好幾小碟的鹹蛋供客人試吃。

小西就站在桌前，怩忸半天後，拿走一碟鹹蛋塞進口中，還沒吞下，另一隻手又去拿第二碟。

「小西！」

在他要拿第三碟的時候，我上前將手搭在他肩際：

「鹹蛋太鹹，像你這樣吃，身體會生病喔！」

我的出現令他嚇一跳，而且是嚇壞了。那一碟鹹蛋從他鬆開的手中滑落，我蹲下去，耳朵附近傳來一聲再也忍不住的鳴叫，「咕嚕—」，那聲音從他肚子發出，音量還不小呢！

「餓啊？」連老四都有聽見，他按按小西頭頂：「正好！這位麵店姐姐要煮海鮮麵，一起來吃！」

我們買了一個波蘿麵包讓小西先頂著，他在後座吃得狼吞虎嚥，我都不忍心回頭看，怕這一看就要噴淚。

老四一面開車，一面詢問小西多久沒吃飯、爸爸在幹嘛之類的，小西一律回答得含糊，不過有一半的因素是他嘴裡塞滿麵包的緣故。

為了不讓小西餓太久，一進802號房，我直奔廚房料理食材。

老四則在客廳向小西炫耀那幅吉米佩奇的拼圖海報，順便把吉米佩奇偉大的傳奇故事說給小西聽，最後搬出吉他，讓小西隨意捻玩一番。

想從熱呼呼的蒸汽中透氣，我會走出廚房兩步，望望客廳裡沉浸在吉他世界的那兩人，難免失落，本來還想要好好一解相思之苦，跟老四敘敘舊呢！這會兒沒辦法了吧！要把這麼欠缺照顧的小西送回家我也不放心，等等吃飽以後就讓他到我那裡住一晚。

「麵好囉！來吃吧！」

除了海鮮麵之外，我還做了幾樣家常小菜。他們爭先恐後跑來，老四將三碗麵比較一遍，提出質疑：

「為什麼這小鬼的比較大碗？料也多一倍。妳偏心。」

「小孩子成長的空間大呀！」

小西得到被偏心的理由，衝著老四得意地展露一排小牙齒。老四一句「笑屁」，推一下他腦袋，兩人又吵成一團，直到被我喝令要專心吃麵時才安份。

「好吃。」

老四囫圇吞了幾口麵之後，意味深遠地盯住我：

「可以嫁了。」

我止筷子，低頭，不讓他看見我害臊的表情：「那是我媽的台詞。」

「那請伯母只講給我聽就行了。」他繼續安份吃麵。

啊……我的頭短時間內是抬不起來了。小西一雙天真的眼睛在我和老四之間輪流打轉，似懂非懂。臭老四！要打情罵俏也不先看一下場合，小孩子在呀！

後來兩個男生各吃光兩碗麵，見底的湯碗讓我相當有成就感。

「小鬼，去洗澡，不夠香不准出來。」

開始將洗碗精泡水稀釋，我聽見客廳的老四這麼催趕，不久，便是浴室房門關閉的聲響。

接著老四進來了，他幫忙把桌上剩下的碗端到水槽。

「沒多少碗，我洗就好。」

「本大爺手都弄髒了，一起洗。」

我把碗盤泡進盛有洗碗精水的鍋子，一邊洗碗，一邊對老四提待會兒的計劃：

「我不放心讓小西回去，怕他爸的狀況不好。今天讓他到我那裡睡一晚吧！」

「妳那裡小不拉嘰，單人床，房間像儲藏室，怎麼塞兩個人？」

單人床又儲藏室，小不拉嘰的真抱歉哪！我嘟起嘴嘀咕：

「硬塞還是塞得下的，小西還是小孩子。」

「幹嘛那麼委屈？讓他住我這兒不就好了？」

那一刻，我感動得無法言語，老四不解地轉頭看我。

「小西明明是我帶的學生，上次也打擾你一晚了，你還願意收留他啊……」

「啊？我跟他的交情可不會輸給妳。」

咦？跟我較勁起來？

「而且，」他用菜瓜布搓幾下碗緣，歇了歇：「我為他做的，就像是為妳做的一樣。」

我的手一顫，滿把的筷子不小心滑入鋪滿泡沫的鍋子裡。

我和他同時伸手撿拾，在又涼又滑的水中摸著滾動的筷子，還有溫熱的指尖。

我的呼吸瞬間暫停了幾秒，當那修長的手指柔和地纏裹住我的手，又萬分珍惜地牽住我，心裡是感到十分舒服的，覺得像被他抱在懷裡，覺得……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讓我這麼愛他了。

我望向老四，他深情的目光老早聚向我這邊，在我臉上聚出煦暖的溫度。

前一分鐘我們還在瓷器的碰撞聲中洗碗的，怎麼這會兒世界就……變安靜了……

老四低下身，親吻著我。和那次在火車上不同，他的吻來得徐緩，卻深沉。

在靜謐得連針掉下去都聽得見的廚房裡，在小西隨時會過來的緊張情緒中，在我們兩手都是泡沫的時候……我輕輕回吻他。

是不是該考慮把他正式介紹給爸爸媽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