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子言又去了幾次工地,不知是不是時間不湊巧,每一次都沒再遇到那名年輕工人。

  貓也仍舊不對她的麵包賞臉。

  他們之間薄弱的交集再次斷了線,直到某個星期假日那天。

  那天,家裡來了通陌生人的電話。

  「喂?」

  子言從餐廳跑到客廳接聽,對方聽見她的聲音,細細「啊」了一小聲,便沉默下來。子言以為她接下來會說「我打錯」之類的話。

  「請問,姚尊棋先生……他在家嗎?」

  她的聲音就跟深夜電台主持人那樣的渾圓輕柔,聽起來頗富知性。

  「他不在耶!請問妳哪裡找?」

  子言一手拿話筒,另一隻手忙著找紙筆,對方忽然又不說話了,似乎兀自沉吟起來。

  「喂?」子言有些不耐煩,喚她一聲。

  對方連忙接話,卻是問起另一個問題:「啊……請問,妳是他的……?」

  「我是她女兒,請問妳哪裡找啊?」

  在三四秒鐘的寂靜過後,對方竟然掛電話了。

  子言瞪瞪發出「嘟─嘟─」聲的話筒,嘀咕著「怪人」。

  這時樓梯響起快速的下樓聲,放假回家的姐姐停在轉角,探頭問道:「是找我的嗎?」

  「找爸的。」子言瞧見她握在手上的手機:「妳在等電話?」

  「沒有特別等啦!」

  「……等男朋友的電話?」

  子言的姐姐放慢下樓的腳步:「也不算男朋友。」

  子言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真的有疑似男朋友的人物存在,姐姐明明才唸了大學不到一個學期呢!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做『也不算』男朋友?」

  「哎唷!」姐姐睨她一眼,姐妹倆都不是太有耐心的人:「意思就是有可能會變成男朋友嘛!妳還不懂啦!不能跟爸媽講喔!」

  「為什麼?」

  她記得媽媽並不反對她們在大學交男朋友,還因此預先給了不少開導和提醒呢!

  姐姐將自己正在努力減重的身體投入沙發,開始打起簡訊:「讓他們知道啊,一定每件事都得向他們報告,萬一分手了,還要被問東問西,不是很煩嗎?」

  「妳都還沒開始交往,就先想到分手的事嗎?這樣一點誠意都沒有。」

  「嘿嘿!」姐姐抬起頭,給她一個「小鬼就是小鬼」的笑臉:「現在,我也沒打算要一直跟他交往下去,最後結婚呀!」

  子言直盯住她開始學著化妝的臉,抓起外套:

  「……我出去一下。」




  子言在路上買了麵包和飲料,繼續騎車,整個人心不在焉,騎錯路了也不曉得。

  她被搞糊塗了。聽說爸媽從大學時代就開始交往,長跑九年才結婚的,既然愛情可以如此長久不移,為什麼姐姐還不打算對它持之以恆呢?不過,爸媽這一兩年吵架頻繁,愛情的面貌似乎並不那麼完美,詩縈又怎麼能夠傻里傻氣就一頭栽進去?

  至於她自己,自從那天在理化教室莫名奇妙地臉紅之後,子言在學校便刻意閃避有可能會遇見柳旭凱的地方。她不會跟詩縈一樣每天守在欄杆旁觀看柳旭凱踢球,不過,萬一,讓她不小心在人群中看見他,子言會悄悄多看幾眼,輕輕笑起來。這一切當然不可以被任何人發現,這份小小的愉悅就連她自己也不能承認的。

  總之,她搞不懂詩縈,也搞不懂她自己。

  就在子言陷入苦惱之際,突然感到車輪從左後方被毫無預警地撞上,腳踏車往側邊打滑,她整個人跟著摔在地面。

  連撞她的車子也沒看清楚,只聽見呼嘯而過的聲音。子言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感到膝蓋好痛,濕濕的,八成流血了,硬撐住地面的手肘也麻得半失去知覺,摔得真慘。

  「妳還好吧?」

  一位檳榔西施從店裡走出來,一面問,一面把她從地上拖起來。

  這位大姐動作太豪邁了,拖得她有點痛,子言趕緊收回手,擠出笑容:「謝謝。」

  她定睛一看,才注意到西施大姐姣好的身材除了內衣以外,只罩了件透明到不行的薄衫,妝很濃,臉上的化妝品大概比姐姐還要多出三倍以上的厚度,挑染的金髮捲出了大波浪。漂亮是漂亮,但實在看不出她素顏的模樣。

  「靠!撞到人也不停下來!」西施大姐目視車子離去的方向大罵:「小心有一天輪到他被撞。沒關係,我幫妳把車牌記下來了!去告他!」

  「呵呵……」

  面對她的熱血澎湃,好像說「不」也不行,子言只好傻笑。

  西施大姐對她打量一下,輕蔑地彎起嘴角:「妳是不是想就這麼算了?」

  「……」

  「哼!就是有你們這些怕事的老百姓,壞人才會愈壞!」

  沒給子言有回話的餘地,她「呿」了一口,自動幫忙撿起掉在地上的飲料。子言想起要給貓兒的麵包,趕緊環顧四周,卻有另一個人將地上的麵包撿起來。

  子言從那隻拿住麵包的手,沿著高瘦的身形,慢慢往上看向他的臉,張大嘴,啊,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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